21.

一个人脱掉衣服和衣冠楚楚可以相差这么大吗？王源靠着床屏玩跳一跳，分神瞬间没按对，小东西掉下去，游戏结束，200多分。王俊凯洗完澡围着浴巾出来，扭头看他满脸郁闷，起了逗弄心思。

“你看看排行榜，我2000多分。”

“……”哦，厉害了。

“还早，不再睡会儿？”

“不是很困，睡不着。”

“下次我会更努力一点。”

“闭嘴啊你。”

王俊凯叫了餐，坐在床边擦头发，水珠乱溅。王源揩掉脸上的水，没好气地抹到王俊凯肩上。男人顶着一脑袋乱发回头，难得笑出虎牙。

王源愣了愣，别开眼。很久没见过他这么笑了，自重逢以来，王俊凯多数时候笑不露齿，床上更多是蔫坏蔫坏的笑。王源差点忘记他有可爱的虎牙。

“你待几天么。”他转移话题问。

“圣诞过后回去。”

“你们那么潮吗，圣诞节还有假放。”

“也还好，工作自由度比较高而已。”

“东西怎么还不到，好饿啊。”

王俊凯看他一眼说：“才刚点，哪有那么快。”

“手机给我看看点了什么。”

“刚问你说随便，我随便点的。”王俊凯依言把手机扔给他。

“你把头发吹干吧，水又飞过来了！”

这话刚说完，王源拿着的王俊凯的手机震动，来电显示余玲玲。

王俊凯手还有点湿，只用中指和拇指捏住金属边框放到耳边接听，姿势很别扭，但又说不出的帅气。坐在旁边听他讲电话，王源感叹这人好冷淡，跟脱光了的王俊凯差好远，看他实在辛苦，王源接过手机帮他举着。王俊凯诧异地挑眉，瞥去一眼，嘴里应了句，走不开，没空。

王源只盖着薄被，此时半坐在王俊凯侧后方，一手拿着王俊凯的手机，另一手用自己电话搜索余玲玲她爹，居然出来不少八卦报道。原来小姑娘母亲已经去世，还是自杀，这难免让他设身处地同时产生些许可怜的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手都酸了，王源暗道不对，抬头一看王俊凯正偏过头坏笑着，立即不满了，可恶，通话挂断也不告诉他一声。王源瞪他一眼，躺回去。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各自做着自己的事，等待送餐，王源看了几个帖子压不住好奇询问。

“余玲玲是因为什么做心理治疗？”

“涉及病人隐私，不方便透露。”

“嗯……也是。我查了一下，她妈妈也是自杀。”

王俊凯放下手机，看着他，等下一句，但王源就此打住，反而让他纳闷。谈论这个话题也许不是此时此刻最恰当的时机，可是对方主动提及，王俊凯不可能当没事发生。蓦地生出一个突兀念头，他想自己就算不爱王源，也做不到不关心或视若无睹，理由应为他曾是年少用尽全力去爱却得不到的人。即便王源身为年长一方，也总能够轻易勾起他的怜惜和珍视，这其中促成的因素，王俊凯稍微分析，结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但终究他没开口追问，很怕又一次触碰王源薄弱忍痛的模样，那种疼惜会变质成爱情。好不容易时间将这种情感淡化，好不容易把自己收拾干净，不想再来一次飞蛾扑火。

王俊凯心不在焉地站起，穿戴整齐，对他说先走了。

王源忍不住侧目道：“东西应该快到了吧，你不吃啊。”

“想了一下，不太放心，我还是去看看她吧。”

这个她很明显是谁，王源没蠢到听不出还要问，只静静地望着他，点点头，叮嘱他路上小心。

房门开启，咯一声，合上，只剩一个人。王源关掉网页，玩跳一跳，心绪难平老失败，放下手机，刚躺平，外卖到了。两人份的东西他一个吃不完，剩了大半，埋怨王俊凯浪费食物。吃饱还有时间再睡一觉，躺了会儿王源爬起来摸手机，没收到新消息，倒回去还是没有睡意，干脆起来换上衣服，打算出门逛逛，才走几步，身体还有些不舒服，王源不想折腾，打道回府。

他觉得是环境陌生不容易入睡。

圣诞那晚王俊凯约他，王源想了想还是去了，依然是那间酒店套房，这回王俊凯不知怎么回事卯足劲把王源蹂躏得第二天还直不起腰，惹得后者好一阵骂骂咧咧，但因为叫得太久太嗨，声音里的威胁大大降低，让人听着像是撒娇。王俊凯露出熟悉的表情，弯起一边嘴角笑，轻轻摸过他的耳朵，点餐时问吃什么，也没听他意见，想想还是清淡点合适。王源让他不要点那么多，倒是听进去了，因为他没打算一起吃，点好就离开。

王源把他叫住，王俊凯一身休闲西装，走到门口听到声音又回去。

王源说：“开房费用应该平摊啊。”

“这个没关系吧。”对王俊凯来说，这点钱完全不算什么。

“难道你想包养我吗？”

王俊凯一时噎住，半天没回话。手机振动，是王源转了千来块的消息，他知道王源原则性很强，但考虑到对方曾提及家里欠债，加上这事儿属于他主动，王俊凯便没提过钱的问题。不料王源到底还是上了心，难说是否为了把界限划得更清。

确实该分摊，道理是明白的，可王俊凯踏出酒店仍觉气闷。

王源不知道的是，那天他去见余玲玲谈了什么。

他給她说自己像她这个年龄，非常非常喜欢过某个人，喜欢到什么程度，想要一生一世、长相厮守，感情渐深，演变成了爱。他以为那就是爱，但还是高估了自己，在对方抽身离去之后，的确痛苦难当，差点以为跨不过这个坎，不过还好，某一天发现想起那个名字已不再怦然心动，他终于放下过去也放过自己。可能还是抱憾无疾而终，借用一句话，那是他年轻时碰到的太惊艳的人，以至于后来那些可能都变成将就。分手的理由，大概还是对方没那么喜欢他而已，况且爱不是那么伟大的东西，会被现实中各种各样的东西消磨殆尽。等走到现在这个岁数，王俊凯逐渐明白，让爱恋留在最美的时刻，未尝不可。说完这些话，他沉默许久，内心惊觉原来王源只是没那么爱他，没有爱到对他产生足够信心去抵抗世间千难万难，同样也是自己不够好到改变王源的想法。

余玲玲听后问那王源呢。

她不清楚个中来龙去脉，被有意误导，认为王源比不过王俊凯的初恋白月光。

王俊凯沉吟片刻，模棱两可道：“我只想把握住现在。”

“那你们总有一天也会分手的。”

“余玲玲，喜欢或者爱不用为了证明什么去坚持。”

余玲玲一脸愕然，愣愣看他。

“不要因为父母失败的婚姻急于求证爱的存在，你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为了证明父亲做不到的，自己可以做到而已。”

“不……”

“我一直没有明说是想让你自己醒悟，可现在看来拖得越久对你对我都不好。对不起，我不算十分称职的心理咨询师，也不想用过来人身份说教，你的经历我很同情，可这一切不是你惩罚自己的理由，你的母亲一定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

言尽于此。

王俊凯离去的背影，仿佛与过去重叠起来，宿命是一个轮回，比如他又和王源纠缠到一起，但这次他是成年人，学聪明了，足够理智，可以进退有度；比如王源的眼睛，还像印象中，比黑夜的颜色更浓稠，可除了床上王俊凯不想再接触他的眼泪；比如他还是无法免俗沉湎快感，然而仅限于迷恋王源的身体，再进一步是不可能了。

他们大约一周见一面，做完就散伙，但隔天王源都会收到王俊凯的礼物，起初压根没当回事，次数多了才有所警惕，让他别这么做了。不管王俊凯用意为何，他都觉得很奇怪。

“诊所的人都以为我在谈恋爱，这得怎么解释啊。”

“有什么可解释的，误会就误会呗。”

“所以你为什么每次都送礼物，你情我愿的事，搞得好像你欠我一样。”

“把你折腾得太厉害，当做补偿。”

“那你做的时候不会温柔点啊！”王源终于找到机会吼出这句。

“做不到。”

“……”

有这么理直气壮的吗？王源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那边又说：“知道了，下次不会再送。”

王俊凯确实是成长不少，这种分寸感拿捏得比以前还到位。王源心道。

 

年后王俊凯接受秦生调派，挑中距离办公地址20分钟车程的一处高档住宅区，办妥手续，在三月中旬入住，这里去王源那边走高速只要半小时，方便快捷，不过一开始他没有特意提起，直到月末倒春寒彻底病一场。

点开语音，那嘶哑程度一听便知怎么回事，王源问他看医生没，心里倒是猜到答案。很明显这人根本没把小感冒放心上，直至傍晚发展成高烧，回家倒头就睡，几小时后被提示音吵醒，还没去检查，此时也没力气把自己安全送到医院。

“你家人呢？吃饭了吗？有药吗？”他记得王俊凯说过父母常年在外，恐怕现在还是独居。

意识模模糊糊，王俊凯不太确定地解锁，头更疼了，自己真的发了位置过去，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估计王源正在路上，现在叫他回去会被打吧。王俊凯苦中作乐地想。隐约想起以前有过类似的事，他病了，王源照顾他。当时怎么想的，前后发生了什么，不太记得了。

几乎睡着之际，门铃声大作。

王俊凯踢着室内拖鞋开门，眼前的正是王源，手里还拎着鼓鼓的购物袋。

“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怕你家没有。”

王俊凯头脑昏沉，无暇应付，让他自己招呼自己。王源从鞋柜拿了双拖鞋换的间隙，王俊凯已回房趴下。熟睡的男人敛起所有锋芒与凌厉，反倒比平日里的王俊凯显得乖顺很多。熬粥期间王源走进他的卧室，不自觉盯着看了许久。王俊凯翻了个身，他回过神，动作很轻地帮他把被子盖严一点，转而意识到不妥，回到客厅坐下，打量一周屋子偏欧风的简约装潢，心道和主人气质挺契合。

这人搬了家居然半点风声没透露，转念一想人家没必要也没义务非得告诉他。

王源戴上耳塞听歌，在单曲循环里睡了过去。

再醒来笼罩在上方的阴影还没睁眼便已察觉，果不其然王俊凯站在面前微微弯腰，而出乎意料的是另一边耳塞被他用手按在耳边，王源回神，展臂伸了个懒腰，刚想说粥应该差不多，吃了药闷一身汗就能退烧，忽然发现忘记量体温，站起时一个没注意和王俊凯面对面离得过近。

两人各自塞着一边耳机，在恰好跳转回开头的钟声里望进彼此眼底，靡靡女声吟唱，击打木鱼的声响一下接一下，逐渐变得急促，极具节奏，咚、咚、咚——仿佛每一次犍稚均敲在心间。

他们看着对方眸中专注入定的自己的身影，在又一声浑厚钟鸣后清醒过来。

王俊凯摘下耳机还他，方才仅是好奇王源在听什么，不料竟是大悲咒，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王源望向别处说：“听着可以平心静气。”

会吗？王俊凯没发问，只点头。

王源给他讲了隔壁夫妻那典故，后来发现佛教音乐具有奇效。

王俊凯听完给面子笑笑，但关注点在别的地方。

“所以你为什么会心神不宁？”

“我没……心神不宁。”

“那为什么会心静不下来？”

王源不打算回答，准备绕过他去厨房，但王俊凯没让他如愿，伸手把人按住。

“你做什么……”

一碰到这双又黑又亮的眼，王俊凯突然失语，更忘掉自己想说什么，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最后放开了手。

听大悲咒真的可以让心境平和下来？

王俊凯很怀疑，如果真有这功效，那为什么刚刚在王源睁开眼那瞬间，他的心脏会一下提到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