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秘密。王俊凯料到流言蜚语出现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没想到会传那么快。

没过两天，下了最后一节台词课，王俊凯刚走到楼梯口就被拦住。

一名剃着板寸的高三生声音闷闷地“请”他去一趟，有人点名要见他。

高三男厕，几名声乐部学生倚靠洗手台，见人进来默契地停下闲聊，中间那个染着深蓝头发的男生目光冷冷地盯住王俊凯。他把指间的烟掐灭在大理石台面未干的水中。

“王俊凯？很能耐嘛。”

“有什么事。”

“听说你最近和王源走得挺近啊。”

王俊凯没应声，默默思考着待会打起来自己能否顺利应对。对面三个人，外面还有个守门的。一打四，全身而退太难了。不过毕业生正逢关键时刻，下学期就要面临升学，打架斗殴被发现，校方肯定要记大过并且剥夺三大高校的面试机会。

“做人不能太贪心，你说是吧。”

“讲那么多废话干嘛，你不说要教训教训这小子吗。”后面那人受不了地打断他。

蓝毛回头瞅他一眼，那人讷讷闭了嘴。他转头打量几眼王俊凯，续道：“要么你就和王源保持距离，要么就先跟雅宁分手，我管你追谁去。”

蓝毛说这话时凑到耳边，王俊凯便也顺势斜睨，听罢好一阵没动静。蓝毛皱着眉催促问他听见没。

“要是办不到呢？”

“你妈医药费不想要了？我动动嘴皮子的事，你可以试试。”

王俊凯眼神微动，下一秒发了狠将人掼在第一格座厕门板上，单手横在对方脖子，面无表情地瞪着他，另一手已经攥紧拳头。而靳胜奇即便处于被压制的位置，面上也不见丝毫慌张与害怕。

“尽管打，刚拿到资源我看你很嚣张啊。”

后边二人看戏似的，一点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王俊凯抬起的拳头落下，继而松开，但左手还禁锢着靳胜奇的自由。

“这不就对了，和气生财对吧。大家有事慢慢商量，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你只要安分守己一点，好好对雅宁，我保证C中没人敢找你麻烦。”

此话刚落，王俊凯裤兜离的手机连着几下振动。紧接着靳胜奇手机响，王俊凯顺势松开手。

靳胜奇一看来电讲就蹙紧眉头，接通后开口：“老妹儿啥事儿呢？”

那边传来杨雅宁的声音。

“诶，没，我没动他好吧。讲讲道理，哥是为你出头，你怎么还骂上我了？？行行行。”靳胜奇没眼看地把手机递给王俊凯。

王俊凯板着脸喂了声。

杨雅宁：“没事吧，他没打你吧。”

“没。”

“那行，挂了。”

杨雅宁风风火火挂断通话。靳胜奇揣回兜里，嗤了声，用手推开王俊凯准备离开，身后感觉不太对。看热闹的二人探身一看，毫不留情地笑他。

“操，谁tm这么没公德心！”

靳胜奇把拉成丝状的口香糖弄断，领着人骂骂咧咧出了门。

王俊凯站原地看门板上不堪入目的口香糖，再看紧闭的门板，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过了一分钟，那人问：“你们好了？”

王俊凯翻了个白眼直接走人。

身后的门缓缓朝里打开，第一格的锁早就坏了，刚刚是范其岸躲里面用腿顶住，想不到翘课打游戏还能碰上这种好戏。他还思考了几秒要说什么，结果人压根没把他这偷听的当回事。

范其岸想了想，给王源发了条消息。

[你姘头被围殴了。]

[？？]

[叫王什么来着。]

[王俊凯？]

[果然是你姘头啊。]

[放屁，他怎么被打了？你在现场居然不帮忙？？]

[没打成呢，那不是人家私事吗？我不好插手！]

[谁干的？]

[说了没打成……声乐部那个靳胜奇带着几个人把你姘头围在西边男厕，我还以为要打起来，吓死宝宝了]

[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啥？]

[那是杨雅宁表哥，来给她出头的吧]

[我还听到那姓靳的说什么医药费，没听太清]

王源没有再回，接通妈妈的来电。

“乖仔这周回家不？”

“不回。”

“那明天晚上出来吃个饭，给你介绍个圈里的导演叔叔。他手头有个片子正在选角。”

“……”

“妈妈好不容易才说服你爸……”

“行了，到时候发我地点。挂了。”

王源犹豫再三，还是试探性地询问了一下王俊凯需不需要帮忙，消息石沉大海。

这边王俊凯去找了杨雅宁，两人边走边聊。

“你帮我留意一下消息。”

“可以啊。”

“谢了。”

“不谢，我爸下个月生日，是时候发挥你的作用了‘男朋友’。”

他们很快分开，王俊凯回到寝室洗完澡出来感觉好了很多。王源那条信息还是未读状态，他点开，回了一句没事。

隔天杨雅宁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他：“导演还没拍板，听说赞助商要往里塞人。”

王俊凯听罢表情有些凝重：“知道了。”

“早就说了，直接把角色拿下不就好了，试什么镜啊。你帮我这么大忙，我用资源回报有什么问题吗？”

王俊凯没回话。

“你不是想早点出道演戏赚钱吗？明明有条捷径摆在眼前为什么还要选更难的路。这样吧，我再帮你注意一下。”

“谢了。”

“客气什么。”

杨雅宁说完，瞥见刚下楼朝这边走来的王源瞬间卡壳。身旁的王俊凯感觉到什么一样，抬眸望去。下一秒，王源别过眼，很快与他们擦肩而过。杨雅宁视线追着人走了好几米，方一脸八卦兮兮问你俩闹别扭了啊。

“闹什么别扭。”王俊凯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那王源刚才躲什么？”

“他有躲？他不是光明正大走过去的么？”

“……你，”杨雅宁恨铁不成钢道，“怕不是这辈子都要打光棍。”

王俊凯忽然停住，沉默片刻才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分手。”

杨雅宁一愣：“怎么，你有急事？”

“差不多吧。”

“当初说好装到毕业啊。”

“有人要比我早毕业。”

杨雅宁眼珠子一转，问：“王源吗？”

王俊凯不答。

“你怎么突然喜欢男生……”不对，以前也没听说王俊凯喜欢过什么女孩。

“所以你可以找别的人吗？”

“可以是可以，但我爸快生日了，一时没办法找到靠谱的人。要不这样，你见我爸妈一面让他们放心，到时候他们再问我就说性格不合适分了。”

王俊凯应下。

晚上，王源坐上家里派来的专车，去往饭店途中收到范其岸的劲爆消息。

[告诉你个大秘密！！]

王源本来没心情搭理，无奈那边的人兴奋过头自顾自开始爆料。

范其岸：[你姘头试镜的剧本是陈导的，去年戛纳、柏林双冠王那个陈导。]

王源禁不住坐直，回复时神情专注。

[那导演对他还满意吧。]

[导演本人挺满意，但是据说出了点意外。]

[什么？]

[金主爸爸横插一脚了。]

[你有导演联系方式吗？]

[你想干嘛？]

[想问问是哪个金主。]

[dbq我没有]

[……那你问锤子]

[我只是个不努力拍戏就要回去继承家业的小透明，不要对我太严格。]

对话到这里就断了，王源靠在车座上，叹了口气，不经意从后视镜看见驾驶位中年男人的脸，认出是平时给他后爸开车的司机，忽然福至心灵。这……不会吧……王源满脸不可思议，忙给他妈拨电话。

王夫人真名刘玉玲，在第一任丈夫去世后不久改嫁给了富商王晨。王源七岁左右跟着妈妈到了新家，到现在还没真正接受这个继父，但平日里都相安无事。王晨在物质条件上没有亏待过他，在他决定从艺之后更是十分支持。

王妈妈可能一时没看见，总之没接。王源心很乱，眼神闪躲地四处张望，颇有些坐立不安。司机叔叔见状问他是不是不舒服，王源说不是，没一会儿妈妈回电。

“乖仔到了吗？”

“还在路上。妈，等下要见面的叔叔姓陈？”

“是啊，你怎么这么聪明。”

“……”

“你陈叔当年没钱拍戏，赞助商都跑了，是你爸拉了他一把不然他也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哦……他不是……”后面“我爸”俩字在舌尖滚了滚，没能出来。王源总觉得直说这话太幼稚了，便忍了下去。

“怎么啦？生病了？”

“没有……我不想去了，可以不去吗？”

“到底怎么了，告诉妈妈。”

“我想等毕业再说，学校也规定了不能私自接工作。”

“这对我们来说能成问题吗？你觉得妈妈会被这种理由说服？”

王源连自己都没办法说服。

那端又说：“你跟我说实话。”

“总之，我不去。”

一不做二不休，王源直接挂了电话，并让司机停车。

夏末初秋的夜晚，气温开始下降。王源不顾身后司机的叫唤，过了一条街，抬头看了眼路灯，揉揉肚子。晚饭还没吃，饿了，但他不想停下。手机一直在振动，王源索性打开飞行模式。

经过一家茶餐厅时，坐在窗边的侯意立马追了上去。

王源回头，认出是最近缠着自己的高二学弟。侯意笑着说好巧。

他点头权当打过招呼，绕过去继续走。侯意跟上来，问他怎么来这边了。

“来吃饭。”

“你心情不好？”

“没有。”

侯意不出声跟着走了一段，王源停住让他别跟了。

侯意说：“你现在心情不好。”

“我想自己呆着。”

“好吧，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王源礼节性地道了谢。

几分钟后，他掏出手机关了飞行模式，给妈妈发消息。

[对不起妈妈。]

[不见就不见了，不要闹失踪。司机说你半道下车跑了，你是故意要吓我吗？]

接着下一条她说：[只是吃个饭而已，又不是十拿九稳了。陈导那边说有个年轻人挺有潜力，具体怎样还要看你表现呢。]

那头等了几分钟没得到回复便打消了注意。

[行吧，你自己记得吃饭。]

[好。]

王源把手机放回兜里，不料和路人撞了下没拿稳，机子掉在地上。王源边应付路人的连声抱歉边弯腰捡起，接着他看到街头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以为自己眼花。可是不但没有看错，那人还直直冲他走来。

王俊凯站在他跟前，定睛打量几秒后解释。

“侯意说看到你魂不守舍，担心出事，叫我来看看。”

其实接到侯意电话挺意外的，他们冷战了很久不曾联络。等听明来意，王俊凯静默稍许问你怎么不自己去，不是喜欢王源吗？侯意恶声恶气回了句，他不受我管能咋办。

王俊凯暗道难不成王源就受我管么。

王源和他对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绕开，进了一家餐厅。王俊凯赶紧跟上，接收到王源瞥来不解的眼神，他说自己也还没吃，干脆一起解决吧。

王源坐下，随便点了个面，递给他菜单时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指。王俊凯望过来的眼神很沉，但稍瞬即逝。

两个人干坐着气氛有点尴尬，王源喝了口水，问：“你现在不怕被人看见啊？”

王俊凯还在看菜单，闻言下意识“嗯？”了声，接着他抬头，迎上对面戏谑的目光，不过王源很快挪开眼，这便轮到他笑了。

“吃个饭，多正常，怕什么。”

“之前都在传你要脚踏两条船。”

王俊凯意有所指道：“胡说，我很专一的。”

王源哦了声：“果然是耍我。”

空气一度凝固，王源看着外面的街灯，一时间满脑子都是离开，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安静待上一晚。他思维变得发散，东想西想没个主题，接着手背被碰了一下，王源扭头看了眼贴得很近的王俊凯的手，抬眸对上专注的桃花眼，霎时心中一颤。

上次那种熟悉的被重物挤压的窒息感再次浮上来，并且愈演愈烈，发展成不规律的跳动。

冷静下来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举动难以理解，换做以前的他，压根不会顾及对方是谁，再说就像他妈妈说的那样，只是见个面吃个饭，也不一定就能选上他了，但如今的他碰到这事儿居然下意识地逃避。

他最初注意到王俊凯这个人，是高二下学期，高一A班的舞台剧，王俊凯扮演游乐场里的小丑。王源当时坐在台下觉得还挺有意思，后面听说剧本改编有王俊凯一份，于是便对这个名字上了心。再遇是在某个雨天，王俊凯穿着学校统一发的长袖衬衫，举着把黑伞。那袖口轻轻圈住他的手腕。王源目光上移，看清这个才华横溢的学弟的脸，不住心生惊艳。

后来发生这一连串事，实属意外。

现实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撒丫子狂奔，正如此时此刻狂跳的心脏，完全不听他使唤。

更别说对面的王俊凯，王源鲜少遇过如此难以预测的人。

王源眼眸低垂，多看几眼记忆中的手腕。

对方发现他的视线落点，食指轻轻敲击桌面，问他看什么。王源才挪开眼，不知如何解释今天这番遭遇。

等东西上桌，确定不会再有人打扰，王俊凯才开口。

“我没耍你。”

王源动作一顿，说：“现在不谈这个了，先吃吧。”

王俊凯却固执地握住他的手，王源只得放下筷子，此时王俊凯手机收到杨雅宁消息。

[表哥跟我打小报告说你又和王源幽会。]

[我警告他别管我的事了。还有，要是王源误会，你就跟他直说吧。]

很不巧，手机就放在桌上，王源不小心全看见了。

“误会什么？”

“我跟她做的交易，当表面情侣。”

“……”

“她在家和女朋友视频被爸妈撞见，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就想出这招。正好我有求于她，就答应了。”

良久，同一个服务员经过两次这桌，王源才抽回手，干瘪瘪地哦了声。

“我真的不喜欢她。”

“哦……”

“除非必要，不然不会接触。”

王源眼神变得微妙，王俊凯忙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接触。”

“我没想什么啊。”

王源拿起筷子，埋头吃面。

王俊凯歪着脑袋打量他好一会儿，怕他不相信。王源还是原来的姿势，拿眼没什么力度地瞪他。

“东西要凉了，你快吃吧。”

过了一阵，王源抬脚轻轻踹过去，说：“怎么还不吃。”

王俊凯单手托腮笑说：“我吃过了。”

“……喂，放手。”

王俊凯伸着右手，捏捏他的手指，只笑着不回话。

“……”

“但是还得过一段时间我才可以‘恢复单身’，你等我么。”

“你从刚才开始一直自说自话什么，我都听不懂。”王源使劲抽回自己的手，软绵绵地哼了声。

王俊凯只感觉心都要酥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