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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意外6

6.

C中侧门出去就到钩澜露天剧场,王源在那儿等他。钩澜剧场白天一般没什么节目,夜晚活动居多,C中与剧场属于兄弟事业合作多年,几乎每年校庆或年级汇演都会在此举行,王俊凯第一次舞台剧公开演出就在这里。在他到来之前,王源早就镇定下来,请假也是因为担心妈妈的状态,可是等他到家妈妈却不在,珍姨说她出门去了,不知去哪里,电话也没带,于是他又回来了。司机把车停在侧门,王源打消回去上课的念头。

王俊凯让同学帮忙请假,步履匆忙,闪身从侧门出来。剧场和学校围墙之间隔着一个篮球场,走过去快的话只需半分钟,远远就能看见王俊凯急匆匆的身影。

而王源坐在舞台边缘,双腿自然晃荡,自他出现,眼睛一直盯着没挪开过,及至人到了跟前,注意到他还有几步距离时忽然放缓了脚步,记起以前看过一本行为心理学书籍,里面解释这是缓和紧张情绪的举动。

王俊凯单手撑着舞台边缘,轻松地坐了上来,扭头扯开一个笑。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王源立刻正过脸,不回话,但嘴角翘起出卖了他。

片刻后王源说:“你想说什么?”

“有点难开口,总觉得挺丢脸的。”

“什么啊。”

“我拿到试镜机会当天,论坛跟着开帖讨论我能不能被选上,投能的有85%。”

王源虽然在这之前就做过心理准备但不曾预料王俊凯竟会单刀直入,连一点缓冲都不带。

王俊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本来打算偷偷试完,成了最好,不成也没人知道。没想到还是被爆出来了,这样很丢脸啊。”

话音落,王源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地凝视。出门前王源特意在校服衬衣外面套了件亮黄色连帽衫,妈妈喜欢给他买卫衣帽衫,因为他穿起来总是很纯良乖巧。

此时的他在王俊凯眼中更甚,但这些印象变得无关紧要,他在平静的注视中察觉出内心搭建的墙出现一道门,于是脸上故作轻松的面具崩裂出细纹,眼眶迅速红了起来。王俊凯条件反射地抬手捂住王源的眼睛,说别这样看着我。

王源眨眨眼,睫毛上下扫着他的手掌。

王俊凯用另一手将人按在颈窝,圈住他的后背,注意到他想挣脱,忙说:“别动,就一会儿。”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好几分钟,谁也没说话。紧密相贴的距离,王源的呼吸都喷在王俊凯脖子上,这样不是办法,王俊凯正想放开手,怀里的人悄悄转动脑袋,露出右眼向上看。王源有一双圆溜溜又大又黑的杏眼,配上微翘的嘴角总会显得尤其灵动,而这个姿势让他眼神里只留下乖巧,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

王俊凯觉得他可能害怕看见自己还红着眼,上与下的视线交缠令他的心情最终平缓下来。

王俊凯扯着笑:“你穿这样真乖。”

“平时不乖吗。”

王俊凯笑意更浓:“乖么,第一次见你还耍坏,骗我纽扣错位。”

王源挣扎着坐起,更正他的说法。

“那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王俊凯想起他不久前提过初次见面是在高一汇演那晚上,可不就是在这里么。再看王源,说完这话就定定地看着前方。这时候的王俊凯终于发觉,王源从刚才开始就有些情绪低落。

王俊凯站起,走到舞台左侧,摘下一只装饰用的气球,再转身眼神变了。王源好奇的视线跟随在他后面,等他捏着气球走近,瞬间眼前一亮。

故事里的小丑第一幕出场便是在游乐场给小朋友派发动物气球,王源至今还对小丑故作滑稽的表情与诡异眼神形成的强烈反差印象深刻。王俊凯抹去五彩斑斓的妆容,素白着一张脸,反而更易看清微表情。他的动作还是那么充满童趣,表情仍旧滑稽,但王源还是看出了与过去的不同之处。

那个小丑哄小朋友是别有所图,眼前人单纯就是为了逗他开心。

王俊凯一手放在腰后,行了个绅士礼将气球递过来,见他无动于衷坐那儿目光直勾勾的,便又立刻缩了回去,双手捏着气球扭动,想要掰成某种东西,但普通气球和动物气球始终有区别,一个不慎,用力过猛,砰一下爆了。

王源没憋住,噗嗤笑出来。

小丑先生露出个懊恼的表情,几秒后再度弯腰,右手握拳,左手覆盖在上面揉搓几下再挪开,一朵花出现在手里。

王源看得愣愣,对上王俊凯那双眼,再看眼前花,歪歪脑袋看他走来的方向,即舞台左侧,赫然摆着一盆红黄交织的秋菊。王俊凯见人没反应,微笑着把花别在他的耳朵上。

“……喂。”

“好看。”

王俊凯恢复如常,坐回原位,一脸笑意盎然,仿佛方才红着眼睛面露脆弱的人不是他。王源用腿轻轻撞他,嘴里说着不饶人的话,明明可以自己拿下但就是不干。

夕阳西下,晚霞铺天盖地,从世界尽头一路烧到近处。

今日恰逢剧场休息,他们便坐着没动,看远处大马路车水马龙与熙攘行人。两人一度陷入沉默,不过丝毫不见尴尬,相反空气中流动着静谧与安宁。

路灯亮起,王源意识回笼,捏着帽衫带子甩动。

他边甩边开启话题:“你有什么打算?”

“嗯?什么什么打算。”

“未来规划什么的。我妈老问这个问题,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王俊凯语气微顿,迟疑地续道,“高一时听闻某个特别优秀的前辈发生过类似的事,角色被抢了。这圈子的人脉太重要,没有背景的新人,路会艰难很多。那时候我没多大感觉,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红,现实本来就不公平,遇上那也是命吧。可事情到自己身上,完全是两番滋味。原来我仅是同情他的遭遇。”

王源伸手指勾住他的尾指,轻轻晃了晃。

“所以你才和杨雅宁做交易的吗?”

“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还有什么?”

“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王源乖乖哦了声,示意他继续。

王俊凯笑说:“我想快点出道,想每天都拍戏,想红翻天。”

“你一定可以的。”

“那你呢?”

“我,我有点迷茫。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我想将来有机会,我们合作吧。”王源眼睛亮亮的,笑容很可爱。

闻言,王俊凯眼神微动,像是内心最柔软那一块被小动物的肉垫按住。他扭过头望着王源,郑重应下,片刻后王源佯装生气说他怎么不情不愿的。

“冤枉,我哪有不情愿。”

“你就等着吧。我刚刚决定的,我会先毕业先出道比你先红,到时候轮到你来求着我拍戏。”

王俊凯笑着回道:“那我可得加油。”

王源不语,握着拳伸过去,对方似有所感早也抬手和他碰了一下。

“约好了。”

天完全黑下来,路灯照不到此处,然而舞台灯光倏然全亮,像是炸开的烟花,照亮了一方天地。

舞台总控室内,范其岸举着手机朝他们挥手,两边大音箱发出轻响,紧接着轻快跳跃的前奏从中窜出。王源一愣,顿时哭笑不得。王俊凯在第一个音符响起就认出是什么电影的背景音乐。形体课期中考试曾用这首Another Day Of Sun作为题目,要求四到六人一组编排一个音乐短片。

很不巧,王源的形体课老师和王俊凯那个班是同一名,更不巧是这首BGM也曾经做过他们班的考题,区别是,他们是期末考的。

两人对视第一时间均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王俊凯迅速蹦起,朝他伸手,把人拉起再借力拉到跟前,近到贴面,不过稍纵即逝,二人同时后退拉开距离。第三句歌词结束他们再次贴近,王源听见王俊凯低声温柔地跟唱:“We were seventeen but he was sweet and it was true(我们那时只有十七岁,他确实充满了甜美的气息),Still I did what I had to do(我依然我行我素,做我该做的事).”

关于这一晚的记忆,18岁出道25岁成为青年演技派代表的王源仍印象深刻,晚风,漆黑夜空,跃动的音符,温柔歌声与咫尺之间的距离。

许多人不知这段过往,前不久王俊凯接受采访时回答歌唱经验,颇有几分问非所答地提及年少求学与知心好友在小小剧场里跳Another Day Of Sun,自己跟唱了几句。旁人皆道王俊凯着实幽默,不懂他是真心怀念。

经典的电影流芳百世,经典的歌曲至今传唱。

遥遥街头不知哪间商铺在放,多走几步就能听见:

 

I'm reaching for the heights 我正在朝着巅峰迈进

And chasing all the lights that shine 并追逐着所有闪闪发光的光芒

And when they let you down 当他们让你失望时

You'll get up off the ground 你会重新振作

'Cause morning rolls around 因为太阳照常升起

And it's another day of sun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And when they let you down 当他们让你失望时

The morning rolls around 太阳还会照常升起

It's another day of sun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It's another day of sun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It's another day of sun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

 

这些,属于后话。

王俊凯答应杨雅宁做交易的契机,实则是他高一那年妈妈患上肾衰竭,单亲家庭唯一收入来源得病,即便仍能工作也还是缺钱。可是这个原委,王源并非从王俊凯口中得知,而是因为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公司为了卖惨自作主张爆出旗下艺人的隐私。王俊凯凭借某部历史题材电影横空出世,高三办了休学专心拍戏。这天他正要回去上课,还没下车就看到堆满记者的校门口,绕到侧门,进去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钩澜剧场。

一路上他都在回忆,怀疑着,才过不久,怎么就恍如隔世。

当时他和王源在台上跳得嗨,范其岸在总控室摇头晃脑地看着他们笑,等到歌曲到达巅峰便关掉两旁的灯,因此只剩一团光自上而下照在两个男孩身上。

他们灵魂互相碰撞,心灵却贴得无比相近,前一刻,许下了对未来的承诺和宏愿。

最后是听闻儿子回过家寻来的王源的妈妈打断了他们。王源有一瞬间的慌乱,这种慌张的神态,王俊凯迄今回想仍觉心跳怦然。

其时王源从C中毕业升入三大校之一已一年多,出道一周年,妈妈和继父闹离婚让他焦头烂额,刷到新闻推送时正前往某品牌商演的会场,到达直播现场,手机振动,送来王俊凯刷屏的消息。

[有人跟我说剧场要拆了。]

[我想买下来。]

[但是钱不够,你跟我合伙呗。]

[我不想让它就这么消失。]

[它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我需要买下它。]

[忙完见一面?我回来上课了。]

王源抓紧时间回复:[可以,大概晚上七点。我去接你。]

到了约定时间,王源没能准时下班。现场发生了点意外,有影迷中暑晕倒,活动一度暂停,延后半小时才得以继续。等他坐进保姆车拿出手机,天已漆黑。路上才有时间打开爆料,一目十行扫完,王源打开微信。

王俊凯又发了几条语音过来。

“你收工没?我在教室等你。”

下一条是10分钟后,王俊凯估计坐不住。

“我一个人好无聊啊,你还多久完事?”

最新一条则是20分钟前。

他说:“全校就我一个,怪吓人的。”

王俊凯估计一直盯着手机,王源编辑的时候他看到了,立马反应过来。

K:[!!!你终于出现,我等了一个小时!]

王源把原来的删掉,重新打了别的话。

[路上还堵车了。]

等二人见面已是又一个半小时后,王源循着小路摸到当初那个玻璃花房。王俊凯正毫无形象地倚靠玻璃墙,坐在地上,等人到面前,伸手拉了一把。王源顺势坐在他旁边。

“对了,我才知道你以前休过学。”

“是啊,算起来我比你大。”王俊凯笑着转头,“叫哥哥。”

话音未落,王俊凯一怔,因为王源也恰巧扭头。黑暗里,玫瑰花香与清新泥土气息包围中,两人来了个面对面。

看完“八卦”的王源心潮起伏,但并非满足了猎奇心理,而是王俊凯始终没能亲口告诉自己,这让他自觉一厢情愿。更多的则是对他公司不顾一切的手段和媒体添油加醋的行径感到厌恶,自然那些通稿他也没有全信。

良久,王源声音发闷道:“你还说以后有机会再跟我解释。”

“我也不想通过这种方式。别人知不知道我都不关心,但是你不一样。”

“哦。”王源不死心,问,“哪里不一样,我怎么不知道。”

“你怎么啦,跟我怄气呢。我们多久没见了,我可不想浪费时间吵架。”

王源气哼哼站起,说饿了吃饭去吧,但坐着的王俊凯没让他如愿,攥住他的手腕又把他拉下。

“吃什么吃,陪我再坐会儿。”

王源不情不愿蹲下,双手抱着膝盖。

王俊凯将手放在他后脑勺,想起直播看到的画面,开始骂那个主持人:“问的都什么垃圾问题,还有没有专业素养了!”

他还没下课就偷摸打开直播频道,正好播到主持人问了个智障问题,提到王源的妈妈和王晨办离婚手续的事。王源一下变了脸色,看得这头的王俊凯想冲到现场把人拐走藏好。

“我没有多伤心。”王源反驳道。

“阿姨还好吗?”

“就那样,一年多了,间歇性神经质。”

王源说着,叹了口气:“你那件事怎么收场啊。”

“我也没头绪。他们说的也没全错。”

“可是公司有问过你吗?”

得到否定答案,王源更气了:“我就知道!真不是个东西!拿别人伤痛当卖点……”

“也还好啦,不算很痛。”完了,王俊凯捏着手指比划,“就一丁点。”

成功把王源逗笑,王俊凯接着说:“我现在只想多拍戏,赚多点,让她生活安稳。外界怎么说我不在乎。”

“那你还跑这来偷懒。”

“见你怎么能叫偷懒?”

王源听罢,又将脸埋进膝盖,不到一分钟,抬起脑袋,欲言又止地看他。可惜太黑,看不清什么表情,只能感觉到这阵视线。王俊凯凑近一点,笑着调侃,我们这样好像偷情。

王源瞪他,整个人朝他撞去。王俊凯把人接住,问腿麻不啦。

“……”王源暗暗抽气,“好疼。”

“哈哈,快别蹲着了,坐下啊。”王俊凯双手握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伸手给他揉腿。

“啊,啊,操,轻点行不……”

“你安静点吧。”

“真的好疼啊,不捏了,啊,说了不要捏了,唉我疼死啦。”

“你真的别叫了。”

“那你放手……”

“叫哥哥我就放。”

王源不搭理,要往旁边挪,动作太急,一个没坐稳就要往后摔。幸好王俊凯眼疾手快,再次拯救了他。但是,两人的姿势变得难以言喻。王俊凯几乎整个人覆在他身上,呼吸滚烫而潮湿。

空气中泛着泥土清香,花香,与王源身上隐隐的奶香。

王俊凯声音极低地呢喃:“让你坐好,不听。”

王源头皮都要炸了,不能自已地屏住了呼吸。

“你让开啊……”

王源声线抖得可怜。

王俊凯只觉口干舌燥,喉结频繁上下滑动。




注:

Another Day Of Sun - From "La La 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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