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等他从翻来覆去中醒来,外面早已翻了天。
同样翻了天的还有王源的手机,王俊凯是率先看见消息的人,只是不小心扫到。王俊凯把目光投向露出光洁背部的王源,眼神不自觉变得温柔,便凑上去亲吻他的侧脸,恰巧将人吻醒。
王源累得手都抬不起来,嗓音哑哑地问几点。
“比起这个问题,你妈妈似乎正在赶来……”
王源闻言愣了稍许,皱着眉摸手机,开屏,查看消息,接着捂住额头长叹一声:“我想睡觉——”
“她应该在路上了。”
王源瞥见他穿衣的动作,“你要走?”
“我在这里不合适吧,让你妈妈看到会多想。”
王俊凯正穿一件衬衫,然而没成功,被身后的人扑了过来,背部半露地回头。显然他的小男友不想在这个早晨离开他的身边,并且他也没觉得两个男的被人撞见一起过夜有何不妥。
王源把他的衬衫弄好,边往浴室走去边解释:“她知道你和我关系很好。”
言下之意,压根用不着避嫌。
王妈妈下了圣旨,待会要和他一块儿喝早茶,同行的还有王大哥。王俊凯自觉一个外人打扰别人家庭聚会不太合适,但无奈王源丝毫不介意,他便打消了去意。
等王妈妈站在门外时,屋内两个人已收拾干净,顺带还把客厅弄乱的花瓶扶正、拖了地,当然卧室是来不及整理的,但王妈妈向来尊重儿子的隐私,不会不打招呼就进他的房间。这不,就算录了指纹,王妈妈还是按了门铃。
“你王叔公司有事儿,今早就咱仨……”话到最后打住了,皆因开门的人除了儿子还有另一个男的,王妈妈第一时间就记起这便是儿子的好友,瞬间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接道,“这不就巧了,小凯是吧,来来来,不介意的话和我们一起喝个早茶……”
热情好客的王妈妈连门都没进,拉着人就往外走。
王跃探头往里看了眼,忍不住揶揄道:“小弟,长大了啊。”
王源手一抖,关门声震天。
兄弟俩跟在后面交换情报:
“妈哪里来的闲情逸致。”
“她说我整天闷在房里,要么跟杨叔叔女儿出去玩,要么跟她去逛街。我当然选后者。”
“……那也不用拉上我呀!”
“听没听过一句话,死也要拉上垫背的。”
“……”
“不过还有另一个人分散火力。”
王源:我该庆幸吗?
恰逢此时王俊凯回头望了眼,王源下意识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王妈妈因为儿子从未明显表示与哪个同学交好,所以一度十分担忧儿子的人际关系,不过自从王俊凯出现,她心中的石头便放下大半,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聊聊,总算让她给逮到了。
王俊凯起初略显拘谨,不过后面就自如许多了。他对长辈总是不够自然,但是王妈妈态度让人十分舒服。
他给她讲自己和王源的初识,半真半假地交代如何一见如故,即便不在一个年级,但两人志趣相投,因而联系十分密切。
期间王俊凯禁不住朝王源投去视线,恰巧对方有所感应,与他对视,但很快又同时移开了目光。这么一来一往,可说是非常显眼。
王跃位置靠近门口,自觉担起了斟茶递水的活儿。
王妈妈听完,一顿感慨:“跃仔哪天也把朋友带回来家里玩玩呀。”
王跃听闻此话,眼里平淡无波。
“我的朋友一个忙于实验,一个躺在医院病床,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法动身。”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王妈妈小心翼翼地问,是遇到什么意外了吗?
王跃难得露出走神的表情,但也不过一闪即逝。他点头说是,也没有继续往下延伸的意思。
“那你呢,课业不忙么,之前让你回来,一直说忙。”王妈妈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忙也要休息啊。”
服务员端菜上桌,席间沉默许多。
一顿饱餐后,已接近10点,作为在场唯一女性的王妈妈提议就近逛一下商场,几个男的当然不敢说不。她给他们三个每人挑了好几套新衣服。
王俊凯悄悄问王源:“我把钱给你,你转给阿姨?”
“送你的,你就拿着嘛。”
“这多不好意思。”
“有啥关系,都是一家人。”
这个“一家人”深深取悦了王俊凯,于是他住嘴了。
实则和王家合作的品牌商每逢新品上市前都会成打成打往家里送各种高定成衣,但王妈妈就很享受给两个帅气儿子添置新衣的过程,并且这个机会很难得,现在又多了个帅气的干儿子,就在刚才她热情满分地认了王俊凯作干儿子,当然要表达一番干妈的心意。
然而逛了没一会儿,清醒过来的王俊凯和王源——自醒后两人都有点藏着掖着的兴奋,突然发觉自己这身份光明正大走在商场里好像不太妥当,但为时已晚,因为不远处好几个窃窃私语的女孩已经认出了他们。这还是王跃先提醒的他俩。
王妈妈刚放下拍合照的手机,顿时慌了起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你们两个要不找个店先躲进去。”
女孩们跃跃欲试地正要往这边走,王源一时情急,拉住王俊凯的手腕就往反方向跑。那速度着实令人惊叹。
商场一楼正逢举行什么歌唱比赛的复赛,不知第几位选手略微跑调的歌声通过劣质音响传了出来,他们在一首轻快老歌中甩掉了粉丝,躲进逃生通道。
平复呼吸后王俊凯第一句话是:“……好应景哦。”
若隐若现的老歌到了这里只能听到个大概的旋律,但那鼓点就像敲在心间一般。
他们忍不住贴近了,王源憋笑道:“我们刚刚超像私奔。”
“还是在你家人面前……怎么不是我带你走?”
“谁让你反应没我快。”
两人交换了一个带着喘的亲吻,还没来得及加深,来电打断了他们亲热。
王俊凯接通经纪人的电话,听了一会儿那边忍而不发的质问后,只说等等,接着打开公众平台,果不其然入目全是昨夜的混乱,发展到如今已演变成几方骂战。
王源自从早上查看妈妈的消息就没再怎么摸过手机,这时才发现经纪人的消息轰炸,被妈妈和别的对话框顶了下去他才没发现。无疑他也在说同一件事。
王俊凯低头发消息:[你怎么没告诉我你爸是金川评委?]
杨雅宁那边很快回复:[我以为你知道……]
[我得奖你也早知道吗?]
[怎么可能,我爸一直不怎么跟我讲这些除非我主动问。你不会真信了网上那些扯犊子吧。]
王俊凯没回,抬起的眼眸中先是闪过错愕和难以置信。
他的经纪人心眼其实不坏,只是有点看人下菜碟,上头下令要培养王俊凯这棵苗子他做事也没含糊过,于是为了让手下艺人安心情急之下什么都交代了,包括王晨成为他们公司第一大合作方并要求大力栽培,还有接下来的连串砸脑门上的资源,以及当初为了往陈导剧组里塞人把他挤走,一五一十,全抖出来了。
他下意识退了半步,接着稳住,目光沉淀着审视。
这让王源隐隐不安起来。
“怎么啦……”他问。
王俊凯却不答,走神稍许后表情已变得难看。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继父往陈导戏里塞人?”
他发现了!谁告诉他的?王源内心震动,连带面上也流露出失措,勉强镇定下来后想要解释,可不知从何说起。王俊凯的神情让他有点害怕。
但他还是鼓起勇气,伸手要拉他衣摆。
王俊凯第一时间再退半步,躲开,抬手,以手背抵住鼻尖。就这一瞬,王跃提过的某句话浮上水面。
“说话。”
“是。”
“你为这件事,和他吵过架对么。”
“你……怎么知道?”
“所以是真的。你的继父想让你去演陈导的戏,但你拒绝了对么。”
“我……”
“后来出于愧疚,王叔叔悄悄给我开了扇门,也是你打过招呼的吧。”
王源想说不是,但王俊凯语速很赶,没给他机会。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拒演,为什么暗自疏通关系,他的质问里可能还带了另一个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如此无能。他恨自己。母亲得病,他年幼无法分忧;家中欠债,他想走捷径又要守住原则。当年,杨叔叔的寿宴,最后他还是回绝了,杨雅宁倒也没为难他,只似笑非笑提了句,说他这性格在娱乐圈会走得比较艰难。实际上不止于此。
他总是无法心安理得受人恩惠。
就连王源帮他妈妈请了护工,王俊凯都记在心里,打算日后偿还。
在这一刻,王俊凯幡然醒悟,原来在他的内心深处,和王源从不是对等关系。
于此,再退一步。
恰逢王源被他这副心神撼动的样子激怒,不由拔高声音回击:“就算我真让叔叔帮你那又怎么了!”
王俊凯望向他,不语。
“我想对你好又怎么了!我想你好又怎么了!难道还是我的错?!”
王源以为这样虚张声势地掩饰心中脆弱,会得到对方的爱怜和示弱。
半晌,王俊凯摇头,又退一步。
就在几分钟前,他们还抱在一起,而现在即便只隔三步,也好似离得越来越远。
王俊凯最后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
王源问他去哪里。
他说了句影视剧里特别常见的台词,暂时分开冷静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