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03

黎明之前，王源睡了过去，临近中午时分被远处杂声吵醒。昨夜灵感突现，瞬间进入状态坐在电脑桌前通宵一夜，及至天将明才稍微安下心，王源每次写作都会达到一个忘我境界。

外面不知发生何事，仔细一听像是人群集会喧闹，王源从床上坐起，有那么几秒发了愣。什么时候睡到床上的？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了？可能是疲惫将他吞噬，记忆断了片。等见到屋子里的第二个人，王源才想起自己充当了一回热情好客的邻居，让没有地方落脚的新朋友留宿一夜。他的钱包、钥匙和门卡全掉了，维修工队暂时没有找到。管理处表示业主需要出示相关身份证明才能开锁。

王俊凯刚进门，神态自然地say了声嗨。

独居太久，领域内突然冒出个尚且还算陌生的人，任谁都无法迅速适应。王源悄悄瞥过去，目光发愣。他出门一趟，买了点食物。两人目光意外对上，王俊凯把别的东西也放在餐桌上，补充解释道，门口邮箱快塞爆了，就把信件和报纸一块拿进来。王源忙道谢，他这主人家太失礼数，居然让客人忙活半天。

“举手之劳。”王俊凯让他过来吃。

王源坐下后问：“对了，昨天你进过我房间吗？”

“哦，是。早上看你灯还亮着，我敲过门，没反应才进去。”

这还能注意到有光啊，夏时令天亮得早，按理说很少有人特意去看。王源面露困惑，看他一眼，不料又与之对视。

王俊凯挑眉问：“写故事很有趣么？”

“还行。”

“还行？写到忘记睡觉就只是还行么。”

“哈，那就是有趣吧。”怎么说呢，王源觉得他语气有点进攻意味，差点就想举手投降。可见鬼的，他们真正意义上的交谈算来不过三两回，还是自己过于敏感解读错误吧。他在内心给对方找借口开脱。

“为什么呢。”

“啊？”

“为什么写作有趣。”

“因为——”王源语气微顿，“这是创造世界的过程。”

王俊凯闻言抬眸，被话里某种情绪击中，连表情也不那么傲慢冷淡了。

“作者是故事的主宰，是整个世界的上帝，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标点符号打下完结，相当于从一块砖到一座大厦平地而起的过程。文章构架是钢筋水泥，人物视角等同大楼的窗户，你可以只开一扇或者很多。等你走到最顶层，才会发现真相。”

王源嗓音犹如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载着听众去向远方。你甚至可以看见山川平原、星辰大海，万物兴衰循坏，又在弹指间着眼于现状。

王俊凯语带笑意：“什么真相？”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你存在的意义，历史规律，又或者宇宙真理，总之和你的选择和追求息息相关。每个人不一样，我也是。”

“你也在寻找什么？”

“对啊，我在搞清楚自己在找什么。”

王俊凯忽然一笑：“可是这样要等到哪一天才会知道？”

王源撅噘嘴，被问到，想了想左右看看，拿过报纸扫了几眼，指给他看。

“举个简单例子，像这种印刷品，文字是它们的符号，是它们和外界沟通的桥梁。所以每件事、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与外界对应的符号，或某种象征，等到那时候自然而然就会看得见了。”

他的表情盎然雀跃，完全沉醉其中，仅就这番话却像已经创造一个新纪元。王俊凯双手交叠，下巴搁在上面，饶有兴致地打量对面这人发亮的眼神。

但他没有对此发表评论，反而示意他看报纸：“离这里三个街区。”

王源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力，嘴里碎碎念着“对哦怎么回事，外面这么多人在闹什么”，仔细一看今日头条新闻，才恍然。

这事关1年前，当初政府对外宣称系陨石坠落并派遣军队驻守，该地距离市中心甚远，又在郊外，普通居民压根无法靠近，但近日一位航天爱好者有了意外发现，他根据其时公布的信息，与自己拍摄的照片进行对比，发布了一篇质疑官方的网络博文，滚雪球般再将此事炒热。

部分阴谋论者认为一切都为掩盖不可告人的秘密，隐瞒公众，实属可耻；还有个自称专业为环境生态学的人科普近年来当地环境每况日下。怀疑核泄漏结论一出当即引起轩然大波，民众自发组成游行示威队伍，要求公开所有相关文件。

“你怎么看。”王俊凯问。

“难怪那么吵。”

王俊凯笑笑：“还有呢？”

“你确定要听我想法？”

“这不是在问你嘛。”

“我赞同阴谋论。”

“嗯？”

“直觉。”王源忍不住笑，“有次和朋友经过那里，远远看到重兵把守，一个陨石坑，不至于吧。”

“那你觉得是什么。”

“有可能是它携带外星病毒，或者根本不是陨石而是生物？宇宙之大无奇不有。”

“想去确认一下么。”

“哈？什么？”

王俊凯耸肩，露出个笑：“你说呢。”

“你开玩笑吗？”

话音刚落，王源与他对视，意识到对方态度不像在玩，当即忍不住露出“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可几秒后，他们仍旧四目相对。王俊凯用眼神告诉他，自己到底有多认真。

“可是，怎么进去呢？”

“你只要告诉我，愿不愿意。”

王源张唇，仿佛丢失了声音，半晌才找回：“谁会不愿意呢。”

王俊凯早有所料，没有半点意外。

而王源又说：“我想叫上朋友一起，行么？他研究这方面。”

“随你喜欢。”

“等等，你真的可以把我们领进去么？”

王俊凯轻点头。

“对不起，我现在特别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那里的军官？”

王俊凯但笑不语，让他尽快联系朋友，当晚出发最好。

尽管内心半信半疑，王源还是拨通电话，那副成竹在胸的神态让人架不住抛弃原则，无条件给予信任。

这种感觉妙不可言，王俊凯就像无所不能。

1分钟后，王源拿开手机确认号码。

“不接。”

“一时没听到吧。”

“好吧，晚点再打。”

王俊凯忽然朝外瞥了一眼，王源顺着视线望出去，紧接着眉头皱得更紧。不会吧？那家伙不像会参与这些事的人。

“我只是觉得有可能，你还是先等等再拨过去吧。”

网上今日最热话题和搜索几乎全都与之相关，王源又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哪个地方发生地震，没注意看，底下滚过的小字夺人眼球。

[昨夜凌晨2点45分S城区XX花园爆发多起恶性伤人事件，伤者均为附近居民，目前一死五伤，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王源沉默一阵后说：“我得去找一下他。”

王俊凯挑眉示意，谁？

“我朋友。他前不久刚结婚，新居就在那个小区。”

王源边解释边打过去，还是没人接，心中的疑虑和恐慌夹杂在一起，搅得他手忙脚乱，幸好王俊凯及时接住了钥匙。

两人一起出门，电梯还在维修无法使用，便走逃生楼梯下去。王源发了条短信，让他看到立即回拨。

当他们行至5楼，王源不经意一瞥，透过门板的玻璃看到那边人影憧憧。起初以为是维修工人，但王源下意识推开一条门缝。A单元大门敞开，门框横拉警戒线，三两刑警站在外面低声交谈，不时有其他人进出。

这状况怎么看怎么像命案现场？

“怎么回事……”

“走不。”王俊凯冷淡道。

“这层住户我认识，是……”

“嗯？”

王源走出去，那三人看向他并伸手拦阻。王俊凯站在原地，一手抵住门。等终于上车，王俊凯擅作主张夺过钥匙，指出此时他的状态不宜驾驶。

“你手在抖。”

王源露出茫然的表情：“啊？”

“他们说些什么了？”

“是对兄妹。”王源接着方才的话往下说，“哥哥高位截瘫，妹妹做很多兼职赚钱养家。”

“然后呢？”

“据说昨晚上，妹妹把哥哥分尸了，然后上吊自杀。”

王俊凯沉吟着为他开车门，自己绕到主驾驶坐进去。他扭头打量魂不守舍的年轻男人，思索片刻后才接话。

“据说？”

“都是警方初步推断……”

王源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旁边的男人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背。

“这样好点没？”

王源瞪着眼看他，想问这是做什么呢，四目相对反而丧失语言能力了。

“现在先去示威队伍那边找你朋友，找不到再去那个小区，怎样？”王俊凯为他安排好下面的行程。

王源只觉得他的嗓音像是含有镇静药剂。

“好。”他轻声回答。

而掌心的温热让人留恋。

可能是自己的手太凉了。王源为此找到了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