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他是不觉得但他知道，自己那双桃花眼看习惯了，就那样，可别人却容易受影响。读书时就曾产生过不少这种不咸不淡的误解，王俊凯中学时代便一路混得风生水起，旁的Omega但凡自认姿色过人都以为能够拿下这颗高岭之草，结果可想而知，人家觉得他暗送秋波，实则王俊凯偶尔走神，目光会不经意找落点，离谱的是还有个别beta和alpha同样受到蛊惑。再长大点，他开始学着板起脸，后发现教育小朋友有奇效此技能更是日渐娴熟。

可刚才怎么就鬼使神差……说不来什么心态，索性放一边。车辆刚驶出大道，王俊凯定睛一看，笑了。王源正掰着手指数距离假期还有多久，听他说看那边，下意识抬头。那不正是孟维么，岔开双腿坐，手肘撑膝盖，一脸嚣张地打量经过的人。还别说，侧脸有点眼熟。王俊凯寻思着停了车，果真旁边这小孩兴致盎然地说，他某个角度和18岁的爸爸长得有点像。

原来不是错觉，但仅仅是某个角度神似。

王俊凯却不愿承认：“哦，就你那破记性还记得我以前长什么样。”

“怎么不记得。臭屁兮兮的。”

“什么？”王俊凯失笑。

王源吐吐舌：“停车做什么啊？”

“你还没跟人家说清楚？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诶嘿嘿，一时忘了嘛。那我现在下去拒绝他。”

“等一下。”王俊凯从后座拿了件外套扔他腿上，“绑在腰上。”

“为什么呀？天不冷啊。”

长跑过后的嗓子略带沙哑，那个为什么呀咬得软绵绵，惹得人眼神禁不住瞥过去，王俊凯忽然觉得喉咙发痒。

他轻咳两声解释：“你裤子太短了。”

“那只是你看着短好吧，我同学都不觉得有问题。”

这可要如何解释，王俊凯思索片刻决定直话直说。

“如果对方对你有那种意思，不论是一个眼神还是一个挑眉，他都会解读为勾引。”

“可是……孟维是alpha啊，我还没发育完全呢，怎么会影响到他？”

“他不是喜欢你么？”

王源眉心一跳，为什么总觉得和爸爸讨论这个话题感觉怪怪的？但是不管怎样，王俊凯的话他还是会听的。就这么几秒没有得到回应，王俊凯却不耐烦了，语气特别明显。王源皱皱眉，从挎包翻出一条长裤默不作声地换上。这倒让王俊凯陷入沉默。前座空间有限，王源换裤子动作受阻，运动衫垂落遮住一半屁股，那皮肤太过白皙细嫩，狠狠抓住王俊凯的眼球。

好一会儿他头脑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盯着王源。饶是木头人也该察觉身旁不同寻常的视线，王源低垂着脑袋，心脏又开始狂跳。

这是什么情况……王源不明白气氛为何突然安静下来却并非尴尬，反而令他欲罢不能，想要看着爸爸的眼睛，想抱着他说点什么，什么都好，王源确信王俊凯必定都会答应。

他就是知道，某种程度上王俊凯从小溺爱他，只要在他能力范围内都会做到。王源却很少提任性要求，因为有时候会害怕。怕王俊凯这个人。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可能是爸爸严肃的模样令人发悚。经过上一次，王源更是心有余悸。

王俊凯从他下车走向别人就开始后悔，前面义正言辞那么多都是废话，拒绝个屁，不定几个月没得到回应就主动放弃了，放他们单独相处做什么，这不存心给自己找不痛快么。接着不久王源跑回来说答应和对方吃晚饭，王俊凯神色更冷，只嗯了声，在王源刚好关上车门之际便发动引擎离开。

“我……”留他一人望着车屁股老半天才补完后面的话：“……拿一下手机钱包。靠，爸！我东西没拿！”

可惜王俊凯没听到，在一个红绿灯前他才稍微冷静下来，发微信问什么时候结束给他电话，他去接，删掉了前面那句在哪里就餐才发送，后座王源的手机响，王俊凯顿觉气闷不已，居然钱包都不带就往外跑。只能认命掉头回去找人，路上不由自主分析为什么最后会变成和对方一起吃饭，不是拒绝他的追求么？王俊凯觉得自己教育太失败，回去要好好训一顿。

那地段有条美食街，离他们学校不远，王俊凯从这头找到那端，才在一间火锅店看到王源。但他和对面的男孩都没发现他，alpha男孩专注地盯着他儿子，王俊凯面无表情地在他们后面落座，得亏有隔板。店里几乎满座，王俊凯也听不到他们讲的什么，知道他们偶尔会说话。

火锅店是新开的连锁店，王源一听主打芝士年糕火锅，当即心动不已。不过更让他好奇的是孟维说的另一件事。

“先吃饱再聊吧。”孟维却说。

并且对方帮他摆好了碗筷，王源也不好再说什么，下午做过剧烈运动，其实胃口不是很好，何况腾腾热气呼得他眼皮打架。孟维见他一脸没精打采，以为菜不合口味，便问他。

“不喜欢吗？那要不换个地方？”

王源一个激灵，猛地掀眼皮啊了声：“没，不不不，我只是有点困。”

“昨天熬夜了？”

“没有。这热气熏得。”

孟维哈哈笑：“你尝尝这个。”

他夹了个什么东西放碗里，推过去。王源费劲睁着眼，半天没认出是什么，直接就下口了，居然意外的很好吃。他说还要。孟维就多给他几块。

王源越吃越精神，也越来越饿，差点就忘了来这里的初衷，还好没把智商吃掉。而孟维却开始支支吾吾，像是羞于开口。这让他回想起刚认识那会儿对方局促的模样，和几年前的王俊凯没有半分相似。他从未见识过爸爸的紧张和羞赧。不到几秒王源自嘲，这种对比有什么意义么。没有，可他就是忍不住，平日遇到的各式各样的alpha也好beta也好，最后都会得出相同的结论，哪个都比不上王俊凯。所以到底是害怕爸爸的什么地方呢？他那么好，为什么要怕。

男孩走了神，直到孟维喊他名字。

王源反应过来问他刚才说了什么，孟维笑他真那么困还是回去睡觉吧。说实话好奇心总会战胜困意，更何况还是关于王俊凯的。

“我说，你还是注意着点吧。”孟维自觉说法很含蓄。

“什么？”

“你平时就不会觉得，和身边的人相处会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啊。”王源一脸莫名其妙，“你究竟想说什么啊，别吞吞吐吐了，直说吧。”

“也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我怕说出来你对我印象更坏，可是不说我整天惦记着，太糟心了。”

“哦。”

“那我说了？”

“你还是alpha吗，怎么磨磨唧唧的啊。”

“不行，你先答应我，不准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我脾气很好。你再吊胃口我就回去睡觉了。”

“好好好，我说。就是，前阵子，你爸找过我。”

“啊？？”王源心里一突，完全不知道这回事，王俊凯从来没跟他提过。

“他找你做什么？”

“说起来有点曲折，我尽量长话短说。我在你们学校也有几个朋友，他们都知道我那个什么你嘛，就特别热心地给我发照片……刚好其中一个是高二7班的，那天他在上课给我发了一张你睡着的……然后，就，那什么，被老师当场抓到，还看见聊天记录了。”

王源：“……”信息量好大，他要先关注哪一点比较好。

孟维见他一脸木然，便硬着头皮继续：“你爸就把我约出来，让我把照片删了。”

其中省略了挺多细节，孟维觉得如果再往深处讲，会更像添油加醋，但那天王源的爸爸给他的感觉比刚才自己的口述还要强烈十倍。

“然后呢？”王源回过神问。

“我一开始不愿意，因为我不是那个什么你吗！凭什么我要删掉自己喜欢的人的照片……可他是你爸爸，我拒绝的话，就是我不对了。”

说到此处，孟维吞下后半句，敌意。王俊凯对他有敌意。别问他为什么这样认为，这是alpha的直觉啊。

王源了然道：“所以他强迫你删掉我的照片。”

Alpha男孩嗯了声：“他……让我觉得……很奇怪。”

王源不语，懒懒地掀着眼皮等待后面的话。

“不像一个父亲该有的态度。”

“哦。”

“我说完了，你别生气。”

“你认为我应该不爽你说的哪一点？”

所有。闻言孟维顿时后悔不迭，这里面单独拎出来某个点都会令人怒火中烧吧，何况还是几件事叠加在一起，到最后他都不知道哪一件最严重了。只是王源这时的表情不太像生气，算是值得庆幸？

“我当时不在场，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片面之词。不过你和你朋友的行为都让我不舒服，以后别这么做了。还有无论我爸爸说了什么，做过什么，出发点都只是为我，也请你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孟维还以为自己说的这么隐晦很可能王源会听不懂，没想到他不止懂了，语气还那么平静。

“我……对不起。”

“你是该道歉，但我暂时不想原谅你。”

孟维顿觉心下一凉，抢白道：“不……王源，我知道错了，保证不会再犯。”

“你不要学电影那些出轨主角的台词好吧。”王源暗暗翻了个白眼，“而且我不喜欢你啊。”

“……”

“我很抱歉，之前一直没有说清楚，浪费你的时间。”

“……”

“我不会和你交往，也不会喜欢你。你还是趁早死心，找别人吧。而且我也不是那么好，你一点也不了解我，凭什么就一头热呢。再说，我现在还没成年，将来有可能发育成alpha或者beta，你应该会更想要一个Omega对象让你宠爱疼惜吧。”

“不是……关于你最后说的，我想说明一点，以后的事谁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现在喜欢你。就算你未来变成什么样，你也不能否定我的现在。”

他的声音缓慢而坚定，表情却难得失落，如一头落水大狗。孟家少爷过去没有尝试过这等挫败，人生一路全是顺风顺水，精彩纷呈，可如今不过是被拒，却像整个人失色。

“对不起。”不是为拒绝，是因为否认他的真心。

王源还没真正喜欢过一个人，对此深感困惑。

孟维很快收拾好心情说：“菜都凉了，吃吧。”

尽管当场没当回事，王源走出店门见到王俊凯的车就在路边，而那个熟悉的倚在车边低头盯着自己脚尖的人，令他心头微震，孟维那句看似无心之言窜到眼前，就像王俊凯此刻带给他的感觉那般震惊。

——不像一个父亲该有的态度。

不像父亲，还能像什么？朋友？怎么可能，别开玩笑了。王源定下心神朝他走去，却又忍不住浮想联翩。王俊凯拉开车门坐进去，见他有些心不在焉便先入为主当他太过疲倦，让他先睡一觉，到了喊他。那语气神态是平时与他相处的寻常的温和，但这时的王源心中有鬼，听在耳里就成了另一番滋味。

“爸，你怎么来了？”

“不是手机钱包没带么？”

“哦，那你能找到这里很厉害啊……”王源说着说着发觉哪里不对，声音渐小——根本没有告诉过他在哪里吃饭为什么还找得到地儿？恐怕也是一个个店搜寻过去的。

引擎发动前，王俊凯似笑非笑地往旁边瞥了眼。那眉梢嘴角流转着笑意，咋一看确实别有意味。他对外人是那样，对圈在己方领域内的人又是另一番姿态，但要说故意为之未免对他太苛刻。小孩儿那一身清新灵透的风骨是在他手下、眼前逐渐成型的，别提尴尬和生疏，就算是隔阂也不多见，大部分时候连他自己也意识不到的过度亲密，无外乎四个字，自然流露。

任谁被他这么看一眼，少说也得手脚发软一下，更别提刚被点醒的王源。

他在瞬间忘掉上一秒想说的话，失神地盯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怎么从前没发现，爸爸的眼睛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直到王俊凯扭过头，王源才找回自己。

“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啊。”他嗓音发虚问。

王俊凯没在意这等异样，只说不饿。确实是不饿，在火锅店里随便应付过了。心神不宁，老是想着不远那桌的两个少年，他们在说什么？偶尔听到笑声，王俊凯心情更是憋闷。

“你们刚才聊什么了。”他状似无意问。

王源头脑一热，开启鸡啄不断模式，将孟维的话一五一十全盘照搬过来，当然省略了那句最让他心里发慌的话。

越是想忘，越是记得。

这便让他越发在意那些换做平时根本不会注意的眼神、表情，微挑的嘴角，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像换了新衣服，变成别的意思。王源一边打哈哈，一边心里发苦。这是搞什么？爸爸只是不经意侧目都要跟着对视，到最后变本加厉，一下一下数着他到底笑了几次，看了自己多少遍。我靠真是够了王源，省省吧！！他快抓狂了，猛扭头看向窗外，妄图转移注意力。

期间王俊凯发出几声笑，对孟维存了王源照片的事没怎么评价，像是不曾勃然大怒。而王源也没有多说什么了，因为他觉得爸爸做的都对，更何况确实是不舒服。对方充其量只算认识的陌生人，而王俊凯是在维护自己。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心生喜悦，王源将额头抵上车窗，抿唇依然压不住嘴角上挑。

“困了？”

透过玻璃能看到王俊凯撇过来的眼神，那么肆无忌惮，不曾有过的停留，其实只有几秒时间，却直直落进王源心里。他忽然想干脆装睡算了，抵不住一念之间生出的疑问。

“爸爸，你以后也会结婚吗？”

王俊凯沉默半晌才答：“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王源声音闷闷的。

“重要的是，不是结婚这件事，而是和你结婚的那个人。”

王源：“……”

什么意思？！这是已经有喜欢的人的意思吗？？王源一颗心沉了下去，不知说什么，只应了声。

“所以，现在还不知道。”王俊凯补完下半句。

……靠，能不能不要说话大喘气哦！吓谁呢！王源内心一番起落，猛地对上自己那张控制不住笑容的脸，顿时愣怔。

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王源自我鄙视了一下，坐直腰。

两人下意识四目相对，又在一瞬别开眼，仿佛心照不宣。

……所以是心照什么？？？王源苦着脸，脑海里一团乱麻。

他反应也是很迅猛：“哦，这样。听说秦老师对你有意思啊，你怎么看？”

王俊凯哼笑：“你的八卦雷达倒是灵通。”

“切，几乎全校都知道她明恋你好吧。你以为我很想知道？”

“是哦。那你怎么看？”王俊凯把问题弹回去。

“现在是我问你好吧。”

“没怎么看。”

王源受够了他打太极：“李老师呢？”

“同上。”

王源有点喜滋滋：“哦，我也觉得他们配不上你。”

“这不是配不配的问题。”

“嗯？”

“不来电啊。”王俊凯语调懒懒地回了句。

“那你对什么类型来电？”

“比如——”

车辆刚好停在楼下，王俊凯不知起了什么心思，竟伸手过去摸他的脸。掌心微热，手指却透凉意，痴缠地揉了两把。

“像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