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朋友发现王俊凯变化很大，首先他开始喝牛奶了，之前那个打死不碰乳制品的王俊凯竟然一日三餐不落全都一口闷了；然后体育课比以往还要积极卖力。李星留说他最近是不是转性了，课间还在教室举哑铃。

王俊凯一脸不屑：“长个儿啊懂不懂，哥哥可是要长到185的男人。”

“可是练肌肉就长不高了，你不知道？”李星留忍不住嘲笑。

闻言，那手一顿，王俊凯放下哑铃在原地蹦得起劲，不一会儿模仿阿里拳王，哼哼哈兮地边挥拳边叫上了。

李星留捂住眼不忍直视，谈个恋爱而已，这哥们智商直往下掉。

这日早上晨练时下起雨，他没当回事，跑完最后一圈才回教室，湿淋淋地上了几节课，中午狂打喷嚏，怕传染给王源，借口有事没去找他，紧接着脑袋昏昏沉沉，王俊凯暗道糟了，感觉像发烧。

自习睡了一觉仍不见好转，反而更晕了，王俊凯拿了获批请假条准备回家，都怪李星留嘟囔了句才让他改变主意。

你不去医务室买点药再回家啊？

对，都怪他提起医务室。王俊凯心安理得地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强打起的精神很快就蔫了，今日轮值的是女校医。

“你哥今天休息啊，没跟你说？”

王俊凯茫然地站在门口。

“啊，那他可能忘记了。”

“你们俩兄弟这么搞笑。”

王俊凯来医务室太多次，好几回碰上别人，王源便解释说王俊凯是他表弟，总归名正言顺。

王俊凯正欲离去，女医生把他喊住。

“对了，有个东西门卫刚刚拿过来，给你哥的。”

王俊凯接过，是一张请柬。

“你在哪儿啊？”

“宿舍。”

王俊凯赶过去时，王源正要出门。

“去哪里？”王俊凯喘着气问。

“买点东西。”

王俊凯没问买什么，把请柬给他：“门卫放在医务室，刘医生让我拿给你。”

王源翻开看了眼，随手一扔，锁上门仿佛才注意到王俊凯这个人，问他怎么还在，这时间应该要上课了。

“我可以问那是谁么？”王俊凯跟在他身后，方才那表情始终徘徊在心里，王源很少露出如此鲜明的冷淡，令人特别在意。

“哪个？”

“请柬的啊。”

王源看他一眼，答：“初中同学。”

真的只是初中同学？那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直觉告诉他没有那么简单。

老天爷给他开了个玩笑，王俊凯不该以脆弱疲惫的状态面对这个问题，头昏脑涨根本没办法考虑周全，但年少时的感情不都是这么冲动而激烈的么？他在倾注那么多的热情之后，仅仅索要一点点的任性和特权，不贪心吧。

“你和他关系怎么样？”

“只是同学。”

撒谎。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词却是这个，王俊凯有心无力，深深厌恶着这样怀疑王源的自己。

两人边下楼边对话，直到走出校门，王俊凯仍在追问关于那对新人的情况。

“婚礼你会去么？”

“看情况。”

尽管王源语气看似无异，但王俊凯能够分辨得出，他又一次竖起全身尖刺。明知该停下，质问却脱口而出。

“那到底是谁？”

王源回过身，正色道：“不要再问了，做你该做的事去。”

说完毫不犹豫地离开原地，任由面色憔悴的男孩定睛凝望他的背影，片刻后王源走出很远再扭头就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了。

也许就从这一步开始，他们各自走向了不同的路口。

 

犯起倔来的王俊凯无人能挡。

回家倒头睡到第二天中午，烧倒是退了，但意志不见起色，他浑浑噩噩地望着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一个鲤鱼打挺，走到厨房觅食。冰箱里常备速食盒饭，爸妈都是大忙人，王俊凯从初中开始每年只有重要节日才会和他们团聚，可是自从谈了恋爱，盒饭经常吃不上，过期就扔掉了。幸好上周和爸妈视频聊天提醒了他，现在才不至于挨饿。

王俊凯站在厨房，等待微波炉运作，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食物出炉，一阵咖喱香味，到嘴里却索然无味。生病让口舌寡淡，于是不知不觉怀念近来尝过的王医生的手艺。

简单的番茄炒蛋或紫菜鱼蛋面，还能吃这么起劲，没救了。王俊凯自嘲一笑，机械地咀嚼。

不提还好，一想到就难以下咽。

他在做什么？没有病人的王医生估计会安静看书吧。

王俊凯收拾了东西，回到客厅懒懒散散地躺倒在沙发上。手臂挡住眼睛，像是隔绝时间。他很快陷入半梦半醒状态，曾发生过的一幕幕犹如走马灯闪现，心绪浮沉，难以自已，索性翻身面对沙发背。魔怔一般，最后王源决绝离去的背影在脑海中循环。

再次醒来已近黄昏，夕阳欲坠，王俊凯跟着摇摇晃晃而起，午饭的咖喱在胃里翻腾。不该啊，没过期，为什么胃不舒服。王俊凯洗了把脸才感觉好点，终于想起给手机充电。

看到未接来电和看清来者姓名的2个瞬间，从雀跃到失落经历了完美转变。王俊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通话记录，半晌才回拨。班主任说如果还没痊愈，可以多休息1天。王俊凯依言多请1天假，回校再补假条。

挂断电话禁不住抹了把脸，王俊凯屈膝坐着，盯住手机屏幕发呆，不一会儿用力扔到一边，进浴室洗澡，这过程中反倒冷静下来，心道冷静才好，免得又搞砸了，待会出去给王源打电话，好好聊聊吧。

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闹得那么僵。不就是个请帖，既然他都说是初中同学了，为什么要在意那些有的没的。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是王源喜欢的人，那又怎样，现任是他啊，谁还没个过去了。而且当时才初中吧，估计也是暗恋之类……

王俊凯越想越像那么回事只得连忙打住，王源没有承认这事，盲目瞎想不明智，这时候怎么可以自乱阵脚？但若仅仅是无疾而终的初恋，至于避而不谈到这种程度？提一句都要翻脸？王源不是那种耿耿于怀的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假设上面推断属实，最大可能是他还喜欢着那人。

只有念念不忘才会……

呸——王俊凯挂着一脸水走出去，重重一拳捶得门板闷响。

妈的，醒醒，别胡思乱想了。

打什么电话，直接杀到他家算了。

王俊凯换了衣服，顺便拎上厨房的垃圾，一打开门傻了眼。这日思夜想出现幻觉？为什么王源会在这里？

来人仿若被惊扰的麋鹿，一双湿润泛光的眼抬起时四周为之失色。

王俊凯扶着门愣住，半晌才讷讷问：“怎么站这里呢。”

“你家门铃坏了。”王源说。

“进来再说。”王俊凯给他让道。

两人擦肩而过，那股清新淡雅的香味窜入鼻端，那一刻热泪不受控制上涌，王俊凯急匆匆交代一句，跑到逃生楼梯门后扔了垃圾，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

防盗门和木门再次合上，室内只剩他们。二人相顾无言，王俊凯站着，而他坐着。

只不过一日未见，为何徒然变得疏远。

王俊凯想问很多东西，但一瞬间认为如何都不重要了。王源出现在这里，这便足够。

“听说你生病请假，有点担心就来看看。”

因为王俊凯说过自己无依无靠，尽管听得出是以退为进，但万一真没人照顾，那他一个病怏怏的高中生能怎么办？王源沿路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

“那是给我带的？”

王俊凯问桌上的保温盒，不等回应，掀开，咸骨粥香味四溢。

王源走来，用手按住他的额头：“吃过药没？摸着退烧了，还有点余热。”

这个动作和角度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大，直溜溜盯人，有些可怜，有些脆弱。王源终是于心不忍，放开手，轻拍他的后脑勺，让他快吃，吃完继续休息。

“不了，白天睡太多。”王俊凯闷闷地说。

王源便在旁边坐下，靠着椅背，两人交换一个眼神。

他说：“等你吃完我再走吧。”

王俊凯没说什么，也没点头，不缓不急。

一分一秒滴答滴答，王俊凯的心也逐渐沉下，不久前打好的腹稿尽数遗忘。

勺子失去依附，碰撞发出清脆一声。

手背一沉，王源微微怔住，带着沐浴露清香的体温将他笼罩。王俊凯的拥抱来得突然，却合情合理。

他在他耳边说，嗓子因压抑而发哑。

“你来看我，我很高兴。对不起，昨天不是故意惹你生气。”

王源默默回抱，双手攀上王俊凯的背，已不再单薄的男孩的躯体温热结实，令他情不自禁地偷偷深呼吸。

“那真的只是初中同学。”

“嗯，知道了。”

曾经发生什么都好，只要他们继续处下去，王俊凯相信自己会让王源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他们又低低说了会儿话，王俊凯不自觉开始耍赖，祈求他的王医生留下。

王源表情犯难地说，哪有人刚病好就做那回事。

“我没想做好吧，就想你陪陪我。”

“真的？”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确信，面对这个男孩，是否能够把持得住。王源自认铁石心肠，但只要王俊凯露出稍微示弱的神态，他就很容易心软。王俊凯定是吃准了这点。

和衣躺下时王源心道等他睡着就回去吧，但两人面对面却没了睡意。每当这时王俊凯小动作就会变多，喜欢摸摸他的耳垂，揪头发，揉锁骨，或捏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嘴边亲吻，过不了多久便要拉近距离，甚至干脆抱住。

埋进王俊凯颈窝闷笑好一会儿才抽离，王源变得睡眼惺忪，姿态慵懒地侧躺，伸手一下下沿着这人鬓角的线条抚顺。

他好似清醒，又像沉沦，唯有自我放任才是确凿。

“你在想什么。”王俊凯问。

“在想我男朋友长得真帅。”

“因为你也很帅，我们这样才相配。”

“哈哈。”王源被逗得一双笑眼水光明亮。

王俊凯摸着他的眼角，神情眷恋。这双眼能有多好看，碰见美好事物会绽开媲美星辰的光芒，如果不是偷了个宇宙，那就是身处世界中心。

“王源儿——”不自觉拉长了音，听起来带上儿化音更显缱绻。王俊凯一颗心泡在温水中，嗓音放得很轻。

“唱歌给我听吧。”

“怎么，睡不着，要听催眠曲？”

“不是，就上次那首，你问我是不是也喜欢的那个乐队，那首。其实我说谎了，那是无意听到，不是我喜欢。可是听你唱过我就想再听一遍。”

“啊，我就说吧，这个年纪不像会听后摇。”

“原来是后摇。那是什么语？”

“冰岛。冰岛语。我只会那几句。”

“教教我呗。”

漆黑的房间，轻轻响起没多大起伏的歌声。

 

“Þúsund ár í orðum”

“Þúsund orð sem hrista mig á hol”

“Ekkert þor, við verðum sárir enn”

“Ég verð að komast út”

 

王俊凯问这是什么意思。

“歌名叫Heima，有机会你听听原声。”

王源自觉发音不准，奈何王俊凯缠着他继续。

“看在我病了的份上。”

“你不是好得七七八八了？”

“你的声音有治愈力量，让我彻底根治。”

“我看你压根没退烧，这都胡言乱语了。”

王俊凯笑嘻嘻凑近，双唇相抵着说，就这么教我吧，发音和卷舌，亲身体会事半功倍。

不是说好不做的？怎么聊着聊着抱到一起，还亲上了？王源不明所以，搂着王俊凯的双手却箍得死紧。

拥抱和吻，让他们亲密无间。

对视间王俊凯按住在黑暗中发亮的嘴角，食中二指探进去，摸到湿滑有弹性的舌头，声音发哑地说教我发音。

 

附：

Heima意为“回家”，演唱者Sigur Rós

文中歌词翻译摘自网络：

千载凝结的话语

千言万语震撼了我

没有勇气依然带着痛楚

我必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