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那点犹豫经历昨天的事尽数消散，王俊凯如时赴约，怎料姜明淇比他还早，一路上设想对方会说什么、自己要问什么，等真正坐下，对方让他先点餐，满腹的话被堵回去。

“不用，长话短说吧。”

“我刚开完会，饿得要死，你不点待会就看着我吃了啊。”

王俊凯皱眉道：“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能快点么，我赶时间。”

“小朋友，你对我敌意很明显啊。”

“……”

“首先我想问，你和王源什么关系？”

这话该他来问才对吧。王俊凯没有反问回去，只盯着他打量，实则那天看的这人模样已经忘干净了，现在一看又觉得是个挺普通的男人，看起来比王源年纪大，且疲乏的眉眼间充斥着生活气息，这让他更显老。如果他们曾经是情侣，那王源喜欢他什么。王俊凯想不通。

姜明淇松松领带，一副开诚布公的态度说：“先自我介绍吧。我叫姜明淇，王源的初中同学，这一程是为了出差，打听到他在这座城市就约他见一面。至于你，他说是他学校里的学生？我看不止那么简单。”

“不然你觉得是什么。”王俊凯语气冷淡。

闻言，男人表情徒然变得微妙，沉默半晌再开口。

“这不是在问你么，就是不知道才问的啊。”

“那你知道了想做什么？”

“没想做什么。我有些事想了解而已。”

“什么事？”

“王源在学校怎么样？”

“哈？”

“他过得怎样，和同事相处愉快么，认识新朋友了么，诸如此类……不过你应该不清楚吧如果只是学生的话。”

“王医生他……”起了个头卡壳了，王俊凯忽然发现自己对王源果真知之甚少，别说他和同事相处是否愉快，连他认识的人有哪些都不知道，更别说新朋友。这么一想，只觉得沮丧到极点，但还要打起精神应付姜明淇，王俊凯转移注意力般举起杯子喝水，心道总不好让王源被出柜。况且王源介绍时也没说别的，肯定是考虑到别的因素。

“你和他熟悉么。”

“还好。”熟不熟很难说，要说身体的话，确实很熟，但其他的，不好讲。

姜明淇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接道：“他以前也差不多，倒不是孤僻，人挺开朗的，而且和同学都相处得很好，可是真正交心的很少。”

“还有呢？”

“什么？”

“多讲一点，王医生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他……怎么说呢？挺倔的。”

为什么这么形容王源呢？姜明淇并没有时刻记着，此时此刻突然让他回忆，只能挑印象最鲜明的那几件事，比如运动会长跑摔了一跤，拖着鲜血淋漓的小腿最后一个走到终点。说着他点开社交软件，隐约记得自己曾经发过微博的，年代太久远，翻了好一会儿，期间又提及一事，遭遇栽赃误会不做解释，仅坚持自己没有偷东西，而他选择性隐瞒当时只当了局外人，尽管知道对方不可能做这种事，但他还是袖手旁观了。

姜明淇终于翻出那张照片，递过去给他看。那上面定格的王源很瘦小，穿着短款运动服，面目较之如今稚嫩，神情如他所说那般倔强，那一腿的血触目惊心，旁边围了一堆人要帮忙但应该被拒绝了。王俊凯盯着看了很久，然后他问可不可以发给自己。姜明淇内心疑惑，但这么一张照片而已，对方能拿来做什么，可能就是青少年旺盛的好奇心作祟吧。他给王俊凯做了不那么合理的解释，加微信发照片给他。

王俊凯右键保存，抬头不经意问另一件事。

“为什么他会被栽赃偷东西？”

姜明淇觉得他态度有点古怪，一般人应该先问为什么你觉得那是栽赃吧，不过他还是如实作答。

“因为当时他被班里某个人带头排挤。我曾经听到他说要让王源吃点教训。”

闻言王俊凯禁不住眉头紧蹙，但他迅速找到突破口。

“你不是说他挺开朗的，为什么会被排挤？”

“他家出了点事。”

王俊凯略微思考，不稍片刻露出恍然的神情，难道说跟他爸爸那件事有关？他直接问出口了。姜明淇目光中的意外不加修饰，这更加验证了他的推测，那个欺负王源的人渣说不定就是张本豪的表哥。

“具体的，涉及到隐私，我不好告诉你。”

“还有别的么，你们以前关系不错吧。”

“还……行吧。”

“听说后来疏远了。”

“这是他跟你说的？”

“对啊，难道不是？”

“其实，是我单方面……”姜明淇说着垂下眼，一脸举棋不定，似乎难以启齿当初犯下的错，如何面对陌生人全盘托出。这犹如将他剥光扔到街上示众并无二致，那该钉在耻辱柱上的过错，他自认为人长大了便该放下，原谅那个曾经幼稚、卑劣又懦弱无能的自己。

“你单方面疏远？”

姜明淇痛苦地点头，不住面部抽搐地呢喃：“我……根本不是他的错，但是钟智坤将怨气和愤怒都发泄在王源身上，不是他的错……”

“可你没有阻止是么。”

话是这么说，但答案已了然于心，王俊凯松开紧握的右手，抽了张纸巾给他。男人失控地低了头，可能是想起那些事后悔不已，但王俊凯无意关注，满脑子全是当年那么小的王源独自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语和伤害。他突然有点不敢碰触王源那沉甸甸的过去，原来比他以为的还要严重得多。

姜明淇不但没有阻止，还沉默地选择了加害者的一方。他清楚记得那会儿钟智坤带着一帮弟兄将他堵在厕所，说如果再和王源玩就连他一块揍，这些其实他没有很怕，接下来钟智坤放出重磅炸弹，不听话那他爸妈的工作就凶多吉少了，当时陈家势大，姜明淇虽半信半疑，但也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原则，天真地以为初中生的教训不会重到哪里去，本质还是不想做被欺凌的对象。他心安理得应了，过了几天恶作剧程度加深，课本被涂满鬼画符都算小case，见状姜明淇给王源发了条消息，让他别那么倔，好好跟钟智坤谈谈，低头认个错又不要命。王源什么都没回，姜明淇觉得他回应的话大概也是我没错，便没再管，之后发生的就是钟智坤让人在午休把自己的钱包放到王源抽屉里。教室里的监控只是摆设，纵然百口莫辩，王源仍然毫无怯懦之态。老师让他写检讨，要在班会上念，王源上讲台只说，我没偷。

男人断断续续坦白，边说边用额头撞击桌面，闹出不小动静，不远处的服务生正好奇张望。王俊凯听罢，挺直的背松懈下来，靠住椅背，面上失神，桌下，一手紧紧握住另一手，用力到指甲发白暴露了他的心绪。

“他甚至，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但我倒宁愿他……”

“你想他打你骂你，好减轻你的负罪感么。”

姜明淇缓缓抬头，想要否定，可是话到嘴边说不出口，这男孩似乎看穿他的心思。

“然后你们再和好如初？怎么可能，王源不是那种人。他不会要求你站哪边的，更不可能在你选择之后将自己受到的伤害加注在你身上。你们不是朋友么。你为了自己良心过得去，时隔多年才找他握手言和，说白了就是自私而已，王源更不可能原谅你。”

“不是……你知道什么……”

王俊凯只是盯着桌布出神，那天王源在想什么，面对曾经的好友的忏悔祈求原谅以重新开启人生的旅程，会有什么想法，什么感受，什么心情，他无法想象，但其过程必定被深深的无力感所笼罩，就如此时的他一般。至于姜明淇的辩驳，在他看来仅是说得越多越像借口而已，待男人情绪稳定下来，再抬头，眉间的皱褶仍未松开。

“你要过新生活就去过吧，别再打扰他了。”

王俊凯撂下一句，起身离开。

高智商动物的伪装术极其强大，如他怀揣亲密伴侣难以倾诉的秘密，仍能维持一无所知的样子。

在这之后王源请假了，不知所踪，王俊凯几次拨打过去均无人接听，发出去的消息也是石沉大海，这让他隐隐不安。王医生去哪里了呢？没人知道。

彼时临近五月，距离高考已不远，王俊凯忙于学业，闲暇时不自觉走神，担忧王源去向和心理状态。他开始后悔那天晚上就这么离去，应该坚持守在门口的。被拒之门外的事实成了内心的一个结，寝食难安令他瘦了些许，而系铃人终在半个月后归来。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王俊凯不管不顾，在众人侧目中冲出教室。他只说，我回来了。风尘仆仆的王医生正在收拾行李，和匆忙而至的男学生视线相撞，从对方眼中读出诸多情绪，唯独那一道渴望的热切的光同时点燃了他。

“我……”

王俊凯气势汹汹朝他逼近，一声不吭地堵住了即将出口的话。唇舌交缠间察觉推拒之意，王俊凯定住心神，稍稍拉开距离，但立刻他又用力抱住王源，闭上双眼做深呼吸。

气氛安静而美好，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落在他们脚边。良久，王源用了点力把他推开，倒了杯水给他，笑说刚到还没洗澡，就别抱来抱去了。

“你去哪里了？”王俊凯喝了口水，目光牢牢跟随。

“回家那边处理点事。”王源说着坐下，见他站着不动，朝他招手，“傻站着干嘛，过来坐。”

“不能告诉我是什么事？”

“你又翘课了啊。”这个时间点是最后一节课。

“自习，老师不在。”

“这不是理由。”

“我想见你。”

“……”

“你消失那么久，一点音讯都没有。”

“这是在怪我？”

“对啊。”

“……”

“至少告诉我你安好，这样我就不会那么担心。”

“抱歉……以前习惯一个人，忘记了。”

王俊凯没接话，拉住他的手放到唇边，期间王源一直看着他的动作，直到那个吻落下，像是被什么触动般他抽回手，但王俊凯不让他如愿，执着地握住。王源意识到那平静表面下触目惊心的暗涌，试图用玩笑敷衍过去，但他明白，王俊凯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畏的男孩了。

王源眼中浮现不可思议，心跳忽然加快。

他在怕什么？

 

13.

时间无声地流动，两人维持同一个姿势许久，久到王源手动一下感觉到发麻的不适感。这回王俊凯任由他抽了手，看他活动手臂重复做伸展动作。

夜幕悄然而至，换对方握住他的手，触及一片冰凉。王源暗自心惊，初夏的温度至于冷成这样么。但无论如何，话是一定要说出来的。

他握着王俊凯的手说实习期到了，要收拾东西回去。王俊凯这才恍如梦醒般，扭头看他，半晌才问，所以呢，医生要去哪里。王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起了另一个话头。

“如果你不嫌烦，我想告诉你一点事。”

王俊凯心道来了，对于即将发生的重要的事，可能每个人心里都有数。即便不知道摆在面前的会是什么选择，但那都是王源赋予的，他想自己应该接受。

长久以来深埋心底的不安与焦虑犹如破土嫩芽。

这之后王源语调平淡，用一种局外人的语气讲了一个故事。

他的老家，他的至亲，他的从无忧无虑到厄运降临的突变的童年。

镇上老人喜聚的那棵盘虬卧龙的参天大树，哥哥曾带他攀爬过，就算爸妈三令五申不准爬上树玩耍，两个小小年纪的孩子依旧贪玩，更小的时候听闻树顶住着妖怪，会将不听话的小孩子吞掉，哥哥不信邪，小王源无畏无惧，结果是两人安然无恙落了地，被赶来的父母揪住一顿打。两兄弟龇牙咧嘴互相给对方涂药，伤愈不久哥哥又找到新乐子，带他到河边游泳，小王源脚打滑摔出一道小疤痕，这事王源给王俊凯讲过，但不及此时详细。那时候他父亲经营一间电子玩具厂，记忆中玩乐的东西不曾缺少过，而哥哥是他最亲近的存在，他们一起捣蛋，互相给对方甩锅，但爸妈一般都相信他，因为年长几岁，责罚总是落在哥哥身上，被罚站，不准吃晚饭，小王源便偷偷将旺仔馒头从窗户对着哥哥的嘴里扔，有时候准头不好砸中对方鼻子，小孩儿乐得眼睛都笑不见了。

这一切在他十二岁那年发生巨变，某天傍晚升上初中的哥哥回到家，不言不语，仿佛变了个人，直到晚饭时分，父母才察觉出他的异样。哥哥神情呆滞，拒绝与外界交流，爸妈连夜带他到市医院检查，那一天王源自己待在家里，不曾预料到今后所要面对的劫难。接连几天王源尝试搭话，但都得不到哥哥的回应，爸妈心事重重，这才让他有了危机感。真正让他相信哥哥生病是那天趁妈妈在厨房做饭摸到哥哥身边，王源单膝跪在床边低声叫他。哥哥背对着他，嘴里喃喃自语，王源便凑近些，不料床上的男孩一个侧眼，蓦地抬手往后挥去，力度之大，王源避让不及，手臂被挠出几道血痕。情急之下王源急哄哄骂了句你疯了啊，楼下妇人听见声响跑上来，而长子呆滞的目光牢牢锁在弟弟身上。王源被盯得心里发毛，往后退去，他的哥哥不认得自己了，这个念头既令他震惊又让他难过，却见对方随手拿起桌上烧开的水壶，王源心下大惊，忙冲出房门，和刚上楼的女人相撞，接着只听妈妈一声痛叫，王源被搂在怀里，看不见妈妈背后的哥哥是什么表情，而发生了什么，再清楚不过。王源满目惊惧。

当晚他被送到爷爷家里，那之后的日子父母带着哥哥四处寻医，从老人口中得知他的哥哥患了可怕的病，具体什么病症，大概是他那个年纪无法明白的，也唯有疯字一说可理解。他问爷爷，哥哥会好起来么，老人家耳背，王源大声再问一遍，旁边老人们纷纷打趣，如果好不了王家就靠你啦小源。大抵活到这个年龄，这般无常之事对他们来说均已见怪不怪，可王源不是，他才十几岁，半大的孩子不知从哪听来哥哥出事系属遗传病，王源忧心忡忡地问爸妈，自己以后会变成这样么。妈妈温柔摸他脑袋，说他傻孩子，接着搂住他安慰，哥哥已经在好转了，世上大多病痛只要接受治疗就有痊愈之机。因照顾长子分身乏术，加上当时新兴产业革新浪潮，他们家工厂出现经营危机，雪上加霜的是父亲信任的某个堂叔卷款潜逃，最终唯一经济来源也没了。

他们从大房子搬进小房子，父亲靠载客维持生计，昂贵的医药费耗去他们大半积蓄，还欠了一笔不小的债务。王源深知父母困境，初中上了市重点寄读学校，平时能省就省，并且牢记父母的话闭口不谈家中情况，原本他哥状况果真如妈妈所说的，几年过去，已经在好转，能简单做些家务，并且交流障碍没有刚开始那么严重。王源假日回家都会盼着出现在眼前的哥哥恢复正常，但每每失望。就在初三下学期，某次周末他回到家里，和抓着钥匙匆忙外出的父亲撞上，才知哥哥下午出门至今未归，便是这一遭，通宵未眠的父亲因疲劳驾驶出了车祸，撞死王源同班同学钟智坤的母亲，被判入狱。

命运不知开了多少玩笑，以至于他的亲人一个接一个遭遇不幸，而等他挺过最艰难的日子，迎来的却是自行了断的母亲成为植物人的悲剧。期间他爷爷寿终正寝，他的大学在外地，王源头一次低声下气求隔壁的婶婶帮忙照顾哥哥，之后每月按时打钱回来。逐渐长大的王源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哥哥这病怕是这辈子都无法痊愈了，只能“好转”。

他的这个十年，旁人听了也只能感慨一句人世无常，但令人无法想通的是，遇到的总是恶意居多。这时候若要加定语，必然离不开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这次回去，是处理母亲后事。”

王源再开口，仍是冷静到残忍的口吻，听得身边人胸膛起伏不定。王俊凯慌乱之下再次抓住他的手，却又一次被推开。王源说你听我讲完，别急。怎料他眼中已带了湿润感，房间没有开灯，他能看得清楚，但是不打算暂停。

“自他病了以后，整个中学阶段我都没再试图接近，或者产生阴影了吧。我有一次不小心听到妈妈跟爸爸哭诉，怕哥哥的病对我造成不好影响想把我寄养在爷爷家，但其实也没几步路，后来他的确在好转，除了那次也没有过攻击行为，他们就打消这个念头了。可是我内心深处，是不想靠近他的。父亲出事之后，我更是……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他不干脆走丢算了……”王源顿了顿，扯出一个生硬的笑，“你看我根本就不温柔。哥哥生病不是他的错，可爸妈又有什么错呢。我始终想不通。”

和一个精神病人朝夕相处是什么感觉，恐怕他认识的人里最有发言权的便是他的母亲，但到最后她也没告诉他那是怎样的折磨，痛苦到她选择自杀来逃避。

“我理所当然地住在学校里，过着正常人的生活，不曾过问，假装没有发生过这些事……这几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帮她分担些许，也许结局不会是这样。”

“可这也不是你的错。”

王源没有搭理，仿佛要把这些年的苦水全部吐出。

他继续说：“这次回去我把他接回家住了一周，三年前妈妈给他停了药，我留心观察了一段时间……还是不敢想象之前她的压力有多大。

“十二岁之前他们给过我最好的日子，只不过一下全收回去罢了。后来一段时间我确信自己可以摆脱这种阴霾，但其实生活不都那样，怎样不是过。

“对不起啊，一直瞒着你。”

听闻徒然转折的道歉，王俊凯眉心一跳，以为他意指自己的成长经历，刚想说这些事本来就都过去了，何来抱歉一说，但他误会了，王源的对不起并不是因为现在才告诉他。

“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和你长久交往，是我太卑鄙了。”

“什么……”

“我回来是为了和你道别。”

“不是，你在说什么啊？”

“你就没想过我实习会到期？”

“所以呢？”

王源沉默半晌，冷静道：“你以后会遇到更合适的人。”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啊！”

“很抱歉，让你在这个年纪拥有这般不美好的遭遇，就算讨厌我恨我也没关系。因为我真切感受到，这一生接受过最大的善意来自你的爱意，已足够支撑我走完剩下的道路。”

王俊凯满目匪夷所思，不敢相信这竟出自王源之口，再一次王源强调，从开始就注定了今天的局面。这话刺得他牙关震颤，王俊凯狠狠吞咽，几度提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现在是，要和我分手？”

“你这么聪明，怎会听不懂呢。”

黑暗里，男孩眼眶通红，仍旧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王源消失大半个月，他满心以为等到他回来，可用自己体贴和关怀加倍给予对方，可怎么也想不到居然等来一个自我剖白，不等他完全消化，接踵而来的竟是分手下场。原来面对他的满腔热情，王医生始终是冷静自持的。可叹可笑的是他天真到极点，以为掌握一点王源的秘密就能多了解这个人，他该早知道，隐藏在那柔软底下是何等的冷硬，不然他凭什么撑到今天？可怜他努力这么久也还是捂不热，终究失去了这个唯一的机会。王俊凯偏过头，不想让他看见软弱的自己。热泪夺眶而出那一刻某个念头闪现，若是自己软磨硬泡下去，说不定王源会有所触动，就像以前那样，身为成年人该有足够的包容，他可以仗着年纪小撒泼耍赖，可是一想到发生在王源身上的事，王俊凯只能再问一遍，所以从一开始你就计划好了，怎样和我分手是么。

王源不言不语，安静地坐着，听那语气，对方已明白，无需多说了。

“我明白了。”

离去时王俊凯即便步履缓慢倒不曾停下一步，仿佛只是不胜疲惫，但也逐渐走远了。王源坐在路灯照进些许亮光的厅内，想象着男孩挺直的腰背该如同初次见面那般骄傲、意气风发，禁不住苦笑出声，继而将脸埋进掌心。